葉白微微皺眉,這動作在他身上其實不常見。
他擅長解決問題和事情,不會把時間浪費在無用的情緒輸出上。
但他此時此刻的确少見的蹙起眉心,帶着幾分審視看向回避他目光的諸伏景光。
想了想,葉白起身拿起着急處理的一部分東西和電腦,拉開艙門前的簾子時,葉白低聲說:“你繼續休息吧,還有大概半個小時就到了。”
伴随着葉白出去的腳步聲,諸伏景光整個人靠在身後的艙壁上。
想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他就覺得整個人燒的厲害。
他試圖去回憶那年的事,卻發現,雖然那算得上自己獲得代号後的第一個任務,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諸星大的身上。
在做下共同救人的決定後,兩個人又對于當地的組織成員心照不宣放任不管。在内心深處,諸伏景光已經猜到對方和他同樣都是卧底,他相信諸星大對此也抱有和自己一樣的想法。
至于葉白,他隻記得,他抱在懷裡的那個人骨瘦如柴,傷口遍布全身,而即使傷的那樣重,一時片刻沒人注意就好像要斷氣的樣子,但每次看到那人睜開的眼睛,他都意識到,對方是清醒的。
那是一雙……乍一看璀璨堅韌,實則幽深不見底的眸子。
和五年後再見完全不一樣。
五年後的葉白,看人時總是淡淡的,尤其配合他一身幹淨溫和的氣場,總讓人覺得那雙眼睛裡是真誠而平和的。
就像剛剛……他甚至覺得那雙眼睛裡盛滿了情誼。
諸伏景光長出了一口氣,拿過桌子上另一個杯子,仰頭将水全都喝了下去。
他思考起自己和葉白認識至今的全過程,悲哀的發現,也許自己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子,對感情毫無期待。
雖然父母過世已經很多年,但他印象裡,他的父母感情良好,各自尊重,連帶着教導他和哥哥時也秉持着開放自由的态度。
及至父母去世,他和哥哥分别被不同的人收養,連他的養父母也曾幾次三番誇他:“是個好孩子,懂事成熟禮貌。”
可他知道,那些都是假的,他也曾困于許多東西,沒辦法掙脫開某些事情。
于感情,他從不曾期待過。
等到卧底到組織之後,就更不會去思考那些了。
可是……葉白。
隻要想起這個名字,諸伏景光就覺得很神奇,好像一切都不一樣了。
雖然他們認識的時間很短,自己其實連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有着什麼樣的家庭背景和成長經曆都一無所知。
可是這樣一個人——一個在絕境下也不曾放棄的人;一個位居高位不曾居高臨下的人;一個會在他失意時帶着他來看熱鬧的人;一個遇到事情絕對相信自己可以配合、沒有因為卧底失敗而質疑他的人。
哪怕他們理念不合。
又好像,從來都沒有哪裡不對,隻是自己太大驚小怪了。
原來心動,真的隻是一瞬間的事情。
原來自己也隻是一個普通人,既慕強,又喜歡那人待自己與衆不同。
而緩步走出來的葉白帶着一堆東西坐到小吧台的椅子上半天,卻懊惱的發現自己完全看不下去這堆原本常年處理的文件。
他仰着頭,靠着吧台椅的靠背,來回轉圈。
這時,重新給自己搞了個蛋卷的奧斯切爾索從另一個方向走了進來,本來打算橫穿過吧台回自己的床上躺着。
他腳步一頓,看向似乎在懊惱的葉白,于是精神了。
“呦呵,怎麼,玩得不開心?”
“奧索,控控你的腦子。”葉白捏着眉心,“你腦子裡不要每天隻有想這些事情時才活躍,好嗎?”
奧斯切爾索聳聳肩,坐到了葉白對面,“頭兒,什麼叫隻有想到這些事情才活躍,你怎麼這麼刻闆無趣,你情我願心情愉悅到底哪裡不好?”
葉白坐直身體,冷哼一聲:“哪裡都不好。”
奧斯切爾索一攤手,舔了一口冰淇淋,“你看,你就是這麼個态度,才單身至今。”
葉白不想和人讨論自己為什麼單身二十多年,于是一擡手:“滾!”
奧斯切爾索沒滾,不但沒滾,還十分怡然自得的湊近了葉白。
語重心長說:“頭兒,老葉,咱們也認識二十年了。你說你這個人,聽風渡偌大個攤子,本來就夠你忙活的了,你就說咱們這些人,哪個不是一天到晚累死累活——身上的責任夠大了,私底下有點自己的興趣愛好不好嗎?”
姜晏甩手掌櫃,聽風渡一代一代的指揮官,每個都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訓練出來的。
武能力壓衆人,出任務上戰場遊刃有餘;文能管理一區事物,今天建新房子;明天搞規劃;後天調節民衆吵架;大後天遇到個人問你怎麼種地,就算是不會種,那也得很快就找到會的人過來處理問題。
一區上下,可能不需要每個指揮官無所不精,出事了立刻搞定這件事。但關鍵時刻,領導能力、抗壓能力、統籌能力全都得有。
在聽風渡,你有多大的權利,能站在多高的位置,那就得承擔多少必須承擔的責任。
哪一天聽風渡不渡島真的被人發現,那全體指揮官必然站在最前線。
這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
很多指揮官都有自己的愛好,閑暇時間不多,但也算是一種放松。
就葉白一個人,活的跟苦行僧似的。
葉白無聲搖頭,良久,說了一句:“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