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世大人!”
隐感覺背上一輕,幾乎是下意識回頭,背上趴着的鬼生機正在衰竭,空氣中的幻香幾近完全消散。
珠世的臉上蔓延開病變般褶皺的黑斑,黑線一樣的細蟲在她體表遊走蠕動,蟲在她自行割開的傷口附近聚集,脫力的她無法再操控術式,血液沿着垂下的指尖滴落,蟲在吸食她的血液,蟲嘴咬尾連成線吞下要落地浪費的血。
什麼時候!?
隐想到幾十秒前那一場貌似被擋下的落葉雨。
是藏在了樹葉投下的陰影中嗎?
頭有點暈,隐伸出手扶着腦袋,世界光怪陸離碎片拼接,什麼都看不清,雙腿酸麻站不住,腳底打滑,人突兀跌倒在地,人背着的鬼一并倒地。隐露出的眼窩上有黑線蟲在爬動,他也成了蟲的養料。
下弦叁,名為病葉的鬼接住一片落下的枯葉蟲,蟲鑽進他掀開的黑紫鱗甲下。
“一個白天過去,你們才跑了這麼點路,人的身體果然是拖累呢。要變成鬼嗎,鬼是不會累的,也不會生病,比人強很多很多。”
病葉一步一步走向瞪着他的三人兩鬼,他張開雙臂走着,不知道吃沒吃飽的蟲群回到他們的宿體。
他的身後,枯林成朽木。
“不用吃人隻用喝血就能活下去的鬼,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呢,想必會對無慘大人的研究有很大助益,如果獻上去的話,說不定空出的上弦位置就是我的了。啊,真是美好的前景啊。來,把那個女鬼交給我。”他黑色的瞳仁被同化為瞳孔一般的白,他盯着倒地的和服女鬼,他向站着的人伸出手,“把她交給我。”他重複話語。
有人被引誘,被純白的眼迷惑。
被純白的眼看到的人,會被無色的蟲迷了眼,人會将白眼的鬼看作最值得信賴之輩,不會對其發出的指令發表任何疑惑,另類的令行禁止。
“遵,遵命。”
被迷了眼的隐像是被上了發條的人偶一樣機械地擺動四肢,隐僵硬地蹲下身,眼周偶有青筋暴出,但終究情緒沒達到可以擺脫控制的阙值。
隻有被操控的隐在動。
病葉站在一旁一邊看着一邊百無聊賴地撥動鱗甲下的枯葉蟲。
動不了,動不了。
快動啊!
快動起來啊!愈史郎!
明明說過要保護珠世大人的,他絕不允許,絕不允許别人把珠世大人帶走,要沖破下弦種下的暗示。
集中精神,以眼破眼!
有鮮紅的血溢出眼眶,等級差還是太大了。
“哈,哈,哈……”
勉強走出了迷惑,雙頰上兩道流不停的紅水。
打顫的兩條腿踉跄着走向珠世大人,他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在半路倒下,他用最大的力氣推開隐,他站在珠世大人身前打開雙臂,他把珠世大人護在身後,睜開瞳孔渙散的藍眸直面下弦叁。
“真是有趣,像我們這樣的鬼向來是最自私自利的,而你,居然把這個女鬼看得比自己還重,我想知道,這是為什麼,你能回答我嗎?”病葉全白的眼注視着眼前少年模樣的青發鬼。
這裡的幾個人和鬼都威脅不到他,于是也就不着急去抓取目标,夜才剛降臨,時間還長着,可以慢慢逗樂着玩。
愈史郎沒有回答,他就像是堵不會說話的城牆一樣沉默着立在倒下的珠世身前。事實上他在沖破蟲的枷鎖後已然失去了意識,目前完全是靠本能在行動。
“無趣!”病葉伸出一根手指,輕輕一點,隻用上半分力氣輕輕一推。
本就不穩的牆應力倒下。
病葉環顧四周,嗯,隻有這個少年的鬼獨自破開了蟲的束縛,會是一個不錯的宿體。
白色縮回,全白的眼恢複為正常的白瞳黑仁,白瞳中黑色的字也一并彙入黑仁。
病葉随意挑了一種枯葉蟲給倒在地上的人和鬼注入,太有活力的話可不方便搬運呢。
“啪!”
手被拍紅了?
真是感人至深之情啊!方才他要給女鬼注射蟲的時候,居然被拍開了手,被連倒下都要作出保護狀的少年模樣的鬼全力甩開了,浪費他一隻精心飼養的枯葉蟲。
無趣!無趣!無趣!!
為什麼沒有抛下病了的人,為什麼要這麼護着病了的人,為什麼把病了的人看得比健康的自己更重,為什麼不自己逃走,明明隻要不被病了的人拖累就可以逃走的啊……
病葉不理解,他不懂心底這把越燒越旺的羨慕與嫉恨的火從何而來。
他一腳踢翻護在女鬼身上的鬼,他蹲身勾起女鬼的臉,病變的黑斑已經将其半張臉占領,嗯?抵抗力居然這麼弱嗎?
病葉感到疑惑,卻也沒深究,他換了種性格溫和的蟲從手心注入,總要把她的命保住,死了就毫無意義了。
他擡起女鬼纖細的左手,傷口不再流血卻也沒有結痂愈合,蟲沒有把血吸食幹淨,傷口周圍一圈還殘餘些許血痕。
就這麼點殘餘的血迹都讓他差點陷入幻覺,病葉搖了搖頭,毫不留情扔下這隻左手。
以小見大,難怪可以将他拖在那處幻想裡的迷宮那麼久。
病葉站直身體,眺望遠方,隐約望見了一座紫色的山頭,居然追出來這麼遠了嗎?
寄居鱗甲下的蟲群沿着身體一路往下爬。
病葉準備走了,沒有會說話的活物陪着玩果然很無聊啊,那就早點結束任務好了,夜晚才剛開始沒多久,他有充足的時間用于搬運。
可惜無限城的門不對下弦開放,不然直接一步到位多方便。
病葉扭了扭脖子,回據點的路怎麼走來着,鼻尖微動,啊,是那邊。
鬼擡腳走在前面,蟲群擡着人和鬼跟在後面。
然後,即将走入深林的那一瞬間。
有水珠落到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