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皮的咒靈被輕而易舉祓除。
灰藍色青煙一縷遠去天邊。
未知材質的索鍊砰然落地,然後和咒靈一樣消散于無形中。
但仍有一節沒有消散,小義勇擡起右手,手腕纏着的索鍊非但沒有消失,甚至還變重變沉,他聽見了枷鎖關上的聲
音,身體變重了,有什麼東西順着索鍊在流失。
索鍊重新生長了出來,以手上殘存部分為起點一串一串伸長生長。
那一節一節的鐵環眨眼間便組成了斷裂前的模樣。
索鍊上藍煙升起,在索鍊的另一端勾勒咒靈的形狀。
義勇果斷伸手握住一截索鍊。
黑藍色的咒力凝聚指尖,一個手刀砍斷半截索鍊。
暴漲中的藍煙有一瞬停止,而後,無形的煙聚成有形的火,藍色的火焰在索鍊上燃燒,越燃越旺。
附着黑藍色咒力的刀刃上有海潮聲嗡鳴。
義勇放下兩隻手,他從背後抱住搖搖欲墜的這個世界的自己。
自己沒有切斷他們之間的聯系。
藍皮的咒靈在借助小義勇的力量重生,懷中的自己皮膚蒼白,沒有溫度,就像是在抱着一座冰雕。
一度停止的呼吸,不斷流失的咒力。
義勇沒有辦法,顯而易見的一體,藍皮的咒力和小義勇是一體的,想殺死它就必須同時殺死這個世界的自己。
面對着剛剛才說過想活下去的自己,他下不了手。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藍皮咒靈的重塑接近尾聲。
腳、腿、膝、胯、腰、腹、胸、脖、頭……
從下到上,湖藍、寶藍、天藍……各種藍色混雜的渾濁咒力塑造出一個類人的怪物。
藍皮的咒靈複活了。
似乎比之前更加高大?
是錯覺嗎?
不是錯覺。
原本的索鍊是六圈,現在變成了七圈,多了整整一圈。
它在這次重塑中壯大了。
義勇低頭,懷中的自己有些地方變透明了,雖然隻是一小會便又凝實了回去,但這已經很能說明些什麼了。
雖是共生的關系卻也存在着競争。
他們之間的因果沒有斷裂反而加強了不少。
義勇環着小義勇,背後的手們環着他們,将他們與危險的咒靈隔開。
手們對藍皮虎視眈眈,但遲遲沒有下手,或許是感受到了其中相熟的源于同門水呼的氣息。
每一顆掌心張開的空白眼珠都看向藍色駁雜的咒靈,它們牢牢盯緊索鍊盡頭的它。
義勇看着手,手心的眼睛裡全然空白,明明之前是沒有眼睛的,兩根暗紅的枯瘦手指劃過腦海,大概是宿傩的手指造成的進化,它們曾攜帶過手指一段手指,但無需害怕什麼,這個世界唯有它們是絕對不會害他的。
他低頭,懷中的他還沒有醒來,他等他醒來。
沒到晚間睡眠的時間,往日裡少覺的人卻泛起了困,也許是熟悉的環境令人放松了警惕,兩眼惺忪的人靠着巨石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晚,安,好,夢……”
手們為懷抱中安睡的珍寶們獻上美好祝福。
他們确實在做夢,一場過分清醒的夢。
年長的人被拉入了年少人的夢境,旁觀人的視角,就像是在看一場戲劇。
少年人的一生,不長不短的走馬燈。
夢境裡依然模糊的雙親的面龐,他們離世太早,他還未記事,最多也就記得他們離世前兩頰深陷、皮挂骨上。
他們病去得很早,但留下的豐厚遺産令茑子姐姐便是帶着他這麼個拖油瓶也能過上不錯的生活。
童年的自己很會哭,也很會笑,那都是現在的自己無法展現的濃烈情感。
他和他的童年沒什麼不同,平靜而幸福。
時間在走,他拉動時間軸,他們的童年一般無二,他越扯越快,走馬燈呼啦啦地就到了11歲,茑子姐姐出嫁的前夜,于是所有的平靜被打破,他們共同的轉折出現了,但他與他還是不同的……
冬日,大雪天,天地間銀裝素裹的白。
萬般雪白中唯一一抹紅,是茑子姐姐烈火般鮮豔的嫁衣,是花費半個月裝飾好的挂滿紅縧的小小院子,是兀自盛開的紅梅幾枝……
昏黑隻一盞煤油燈點着的室内燒着柴火,11歲的義勇一邊撥動木柴一邊看茑子姐姐試穿嫁衣。
一層一層深淺不一的紅色被披上身,被系緊,試衣的人穿上最後一層手工刺繡花團錦簇的紅衣,層層疊疊紅色裙擺迤逦。
着嫁衣的人小心翼翼轉了幾個圈,在離燃燒着的火和燈最遠的角落,飛起的衣裙,昏黑房間内盛開的大紅的豔麗花朵。
夢裡夢外的義勇都看呆了。
美極了!
鮮活極了!
大雪天,雪落無聲,大雪吸音,萬物脈動聽不見一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