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位于村莊邊緣的院子被造訪了。
被破開的木門,一瞬間呼嘯着灌入的冰冷風雪,戛然而止的笑聲與笑容。
随風雪一同造訪的不是旅人,而是鬼,一隻頭生五角的紫皮鬼。
拖動時間軸的手一頓,這不一樣,居然是從鬼開始就不一樣了嗎?
那是斷然不會遺忘的模樣,雖隻看了一眼便被姐姐打暈塞進了箱子,但畢竟是第一次見到那般驚悚的東西,那隻三手兩腳亦兩角的鬼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是與此夢境中不同又源出一系的恐怖模樣。
地上倒下的人胸口暈染開大朵大朵鮮紅的血花,花蕊裡幾片被遺落的青碧鱗片,沒有溫度的胸膛,被掏走了一顆鮮活跳動的心髒,被吸食殆盡的血液,一具空屍。
大雪天,素白小院深陷積雪裡凋零的殘缺紅花。
一夜而已,白替紅,喜成喪。
最冷的全白的冬日。
姐姐丢了性命,出嫁的紅衣,奪了命的血衣……
姐姐沒有丢掉性命,卻也沒走上那頂小小搖晃的紅轎。
沒了命的是鬼,一把貫穿胸口的刀,有披着羽織的人在鬼身後冒頭。
披着五色菱格羽織的獵鬼人滿臉兇狠地攥着日輪刀狠狠往裡遞送。
兇狠的鬼、兇狠的獵鬼人,一時說不好當時的那個自己是被哪個給吓到了。他看着年幼的自己扯着茑子姐姐的袖子躲在角落裡連頭都不敢探出。
鬼倒下時的屍體是兩截的,一截遍體鱗傷的四肢軀幹,一截一顆面目猙獰斷了三隻長角的頭顱。滾落的頭顱在觸碰到豔紅裙擺的那一瞬富岡茑子觸電似閃電般縮回了腳,她顫抖着卻依舊張開雙臂将義勇牢牢護在身後。
鬼的血沒有流到地上,鬼的兩半屍體消失很快,一幹二淨,就好似從未來過這間屋子。
風雪裡的鬼,風雪裡的獵鬼人,他們一同造訪了這間小院。
鬼已被殺死,富岡茑子滿臉警惕地盯着門口那位被瓢潑黑血淋了一身的持刀獵鬼人,武士在鄉下的威懾力不比鬼物弱上多少,甚至某些時候更令人畏懼。
獵鬼人收刀入鞘,撣了撣肩頭落雪,點頭示意便轉身準備走了。
茑子叫住了欲走的獵鬼人,拉着躲在背後的義勇一起向獵鬼人行了個大禮,拯救了他們的獵鬼人理應受到這樣的感謝。
獵鬼人留在了燃燒着柴火的暖烘烘屋子裡。
夜裡再無鬼物到訪。
一夜風雪,一夜旺盛火堆,一夜談說故事到天明。
東方魚肚白剛剛亮起,接親的轎子就颠颠着到了小院門口。
又碎又亂的紅縧的木條、倒塌的晾架、深重積雪也掩蓋不住的深深淺淺淩亂腳印和凝固的血迹,滿地狼藉,好似遭了賊一般。
轎夫破門而入,借着一點透進的晨光四下裡張望,黑黢黢門内半個主人家的影子也沒有,空曠安靜得令人害怕,胡亂踩滅的火堆還有着些許餘溫,他們踩在滿地的紅縧上,所有的紅色都被扔在了地上,被打開的箱子、櫃子、鍋子、缸子……能藏東西的地方都大開着。
顯然是遭賊了,還是那種擄人的賊。
轎夫們歎着氣擡起轎子離了院子,紅事轉眼的功夫就成了白事,希望雇傭的人家别太難過,算了,隻要錢别給少就行。
人去樓空。
而被認為擄走死定了的兩人此刻正在森林裡奔跑,獵鬼人說被鬼造訪的房屋不能再居住,其他鬼會循着氣味再度找上門,于是茑子果斷帶着弟弟去投奔遠方的親戚。
觀夢的義勇沒有心思再看下去,姐姐是在大喜前夜被鬼殺死的,他親眼所見,他曾向村裡很多人說,但沒有相信他的話,他被當成因姐姐的死亡得了心病開始說胡話,他被遠方的醫生親戚帶走,他在中途跑了,在山裡迷路的時候被鱗泷師傅的友人救下,然後成了鬼殺隊的獵鬼人。
他的命運第一個轉折點在這裡改變了。
這裡的自己無疑是幸運的。
義勇還是繼續看了下去,他想知道轉折已經改變,之後又是經曆了什麼才兩個人都被撿到了狹霧山。
夢境的播放不以觀者的意志為轉移,觀者沒有觀看的時候影像依舊在往前走着。
他們沒有和獵鬼人同路,他們越過了五方田地、三片森林、兩座小鎮,期間遇到了不止一波的鬼,兩個脆弱的人類戰戰兢兢地與劣鬼周旋到天明,于是好夢罕見,多的是難眠的長夜。
沒有其他手段的人隻能将鬼拖到天亮,拖到清晨的太陽升起。
茑子姐姐難不成是稀血?
腦海裡升起如此念頭。
不然鬼沒道理一次又一次找上同樣的兩個普通人,他們的身份平平無奇,隻能是稀血了,隻有稀血才會有着如此的吸引力。自己的血是驗過沒問題的,那麼隻能是姐姐了,自己早該意識到的,可惜人的大腦有自我保護機制,他在很長一段時間内都回想不起姐姐清晰的死狀。
直到這場夢中夢才回憶起來。
他們遇到了一個實力強大的鬼,一個掌握了血鬼術的鬼不是他們能夠輕易拖住的,危在旦夕之際,會說話的鎹鴉與獵鬼人一同到來。
平地升起巨浪。
鬼被浪潮淹沒,幾刀便被殺死。
獵鬼人不是鱗泷師傅,獵鬼人将他們推薦給了鱗泷師傅這位培育師,稀血必須要有自保的能力,能自行殲敵自然是最好的。
水呼劍士的培育師不止鱗泷師傅,但當時隻有鱗泷師傅是從柱的位置上退下來的,有着最豐富的對鬼經驗。
之後便是各種艱苦與歡樂并存的訓練日常。
姐姐比自己要有天份得多,姐姐和真菰師姐一起去的最終選拔,她們是一起回來的,完完整整的,沒有缺胳膊斷腿的。
姐姐果然很強。
時間如流水,這裡的自己和锖兔通過了鱗泷師傅設下的挑戰,在姐姐的目送下,兩個人去往最終選拔。
義勇目不轉睛,他想知道,很想很想。
但,夢醒了。
世界漆黑冰冷。
他睜開眼,對上比初見時還小了幾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