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還是醉了。
酒一碗接着一碗下肚,再怎麼控制,也還是逐漸抵達酒量上限。
被視作大妖寵物而被放進來的青次全程保持靜默,極力縮減自己的存在感,空氣中滿是極端危險的氣息,隻有緊緊
縮在劍士肩上緊貼脖子才能獲得一星半點的安全感。
然後,劍士醉了。
腦中危險的警報聲瞬間拉到最響。
第一反應自然是喚醒劍士,要不動聲色地喚醒。
這實在很難,嘗試了力所能及的所有方式,結果沒得到半點回饋。
于是,僅餘等待這一選擇,等待也是有技巧的,為了不被别的大妖吃掉青次隻好也裝成醉了的樣子。
群妖歡聲笑語中出離安靜的樹下。
手們張開屏障,手心純白的眼睜到最大。
清淺平穩的呼吸聲。
————
自己似乎飄在空中,身體輕飄飄的好似沒有重量,伸出手,看不見手,自己無法看見自己。
除了眼睛外的感官都在正常運作,能聽見也能聞到、觸碰到,感覺不到左手的存在,右手觸碰到空氣。
聽不見自己的心跳聲與呼吸聲,觸碰不到自己的身體。
自己現在是個什麼狀态?
是死亡後還沒被帶走的靈體狀态嗎?
很輕很輕,像是風中随波逐流的蒲公英或柳絮。
風往何處去,自己也就往哪裡去,漫無目的。
“果然還是沒逃過25歲啊!結果整個鬼殺隊的柱隻我還活着啊!不過都是開了斑紋的人,再過個把月就過去繼續找你幹架!”
聽見熟悉的聲音,隻是印象中的不死川面對自己從未有過這麼緩和的語氣。
風好像停了,感覺身體似乎重了些許。
有什麼液體在流動,沿着什麼東西滑落。
是自己的墓碑吧。
憶起了一些東西,比如那場簡陋的自己為自己舉行的葬禮,再比如自己其實是在大妖的宴會上喝醉了。
海主曾允諾過自己,那麼自己理應不會再被夢境困擾,所以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不存在的、虛假的記憶。
或許等酒醒了就好。
不過不死川居然會來給自己上墳,這是自己想都沒想過的,即便在最後的三年多時間裡自己和他關系有所緩和,但也隻是從見面就大打出手變成了能夠稍微聊一下再打的樣子。
一個人會很寂寞的,再怎麼看不對眼,鬼殺隊的柱級最後也就剩下了自己和不死川。
總有些話對着死人會更容易說出口,不管好話還是壞話。
眼前出現微微亮的白光。
能看見了,雖然視野很模糊。
看見一個人的輪廓,是蹲在墓碑前的不死川。
不死川晃了晃手中的酒壺,沒有回響,完全倒過來也掉不出一滴,啧,忘了給自己留點,全都便宜富岡這家夥了。
鬼王死後的一段時日裡曾沉迷過酒精,那場最終決戰有太多太多人犧牲,玄彌也在其中,于是放任自己沉浸無盡悲傷,結果最後還是被夢中的玄彌拉出來,之後沒多久就戒了。
戒酒之後的第一次買酒,送往生人的酒。
“黃毛的那個小子和那個變成人的鬼前幾日還是離了,說是呆在一起總會想到竈門炭治郎,根本無法長時間面對彼此,他們不像我們,他們的餘生還很長,這樣的折磨對誰都沒好處。”
還是離了嗎?
那個總是過分吵鬧的高分貝小子,記憶中求婚成功的喜極而泣還曆曆在目,哦,那時自己已經失明了,但他們還是讓自己作了見證。
炭治郎的死終歸還是成了親近的人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一方是妹妹,一方是好幾年的常常一起行動的夥伴。
能夠理解那種痛苦。
“說來那個時候你居然真的能下得去手,也是,那個時候有能力殺死新生鬼王的隻有你。命運真是可笑,最初救下竈門的是你,最終殺掉竈門的也是你,倒不如在開始的柱合會議上就讓我把人和鬼都處理掉。”說着又搖了搖頭,“好像不行,那樣就缺少戰力了。”
自己知道的,不死川在後面是認可了炭治郎的,所以隻是在抱怨與嘲諷吧。
也曾想過一切都沒發生就好了,可正是這過往的一切塑造了現在的自己,人無法否定過去,否定過去便是否定自己。
“富岡你這個人真的令我很讨厭,鬼殺隊裡的人哪個沒有悲慘的過往,就沒見過像你一樣完全停滞在過往中的,還整天擺着一張面癱臉說些令人血壓飙升的話。每次見面老子都恨不得把你的臉錘爛。”
一如既往的暴躁呢,不死川。
怪不得每次切磋都喜歡往臉上招呼,雖說基本都用刀架住了。
“主公準備改鬼殺隊為安保團隊,主公說不會再向新組建的安保團隊傳授呼吸法,殺鬼的時代已經過去,所有的呼吸法秘籍都在一周前被集中銷毀,以壽命代價獲取力量的呼吸法不會再被傳承下去。”
那我們這一代就是最後的獵鬼人了。
這很好,特别特别好。
這始于平安時期的長達千年的宿怨就此了結,呼吸法劍士的使命便也于此結束了。
水之呼吸的相關籍冊鱗泷師傅還在時便給出去了。
聽見金石的冰冷聲音。
啊!
是在刻碑嗎?
“啧!來過那麼多人,居然一個都沒把字刻上!完全落定的死亡,居然還都抱有幻想嗎?”刀鑿開了線。
自己的黑石碑上未曾刻上姓名,結果居然是由不死川來補上這最後一步嗎?
想來也隻有不死川了。
姓名啊,結果連姓名都被告知死亡,還一起活着的就隻剩下那把日輪刀了。突然有點好奇,墓碑下會不會有另一個自己。
自己當時隻埋了雙拼的羽織在下面。
不過看不死川這沒有任何起疑自說自話的樣子,或許世界補全了一切吧。
世界像是起了大霧,眼中一切都模模糊糊的。
聽聲音,一筆一劃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