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義勇啊,不要哭啊,姐姐我還好好活着呐。”茑子渙散的瞳孔重新聚焦,那雙和義勇如出一轍的藍眸瞬間褪去灰暗,猛然亮起。
她伸出手将人攬到懷中,輕柔地拍打弟弟有些瘦削的後背,還活着真好啊。
自己哭了嗎?也許吧。
義勇遲疑地松開握刀的手,伸出,又瑟縮回來,然後,像是作出了什麼重大決定一樣,他伸出手将姐姐整個環住,他從未想過人的體溫可以冷成這樣。
“姐姐,你失血過度了。”
他在茑子姐姐耳畔輕聲說道。
“我知道,”茑子回答,她的血染上了義勇的羽織,她放開了這個懷抱,“因為中毒太深傷口已經無法愈合了,能再見義勇最後一面姐姐我很開心。”
這是一個映在死水一般藍眸中比太陽還要溫暖的笑容。
“我不會讓姐姐死的。”他決不允許自己失去第二次,況且這一次自己的确有能力救下。
他擦去眼眶裡打轉的淚水,摸出方才放到兜裡的三個半截試管大小的藥瓶,透過半透明瓶身看見流動的金黃色液體。
這一批成功的作品一共六瓶,珠世醫師那留了一瓶,剩下的五瓶由茶茶丸全部轉交給了自己,當然,自己也托了兩瓶原料過去。
他令背後的手們墊着姐姐,“這是珠世醫師的藥,喝了這個,姐姐就會好的。”
“我聽義勇的。”全然的信任,茑子微笑着咽下藥液。
義勇調動體内咒力,一朵朵蓮花于指尖次第綻放,一朵接着一朵被注入茑子體内,這還是他第一次用出這麼多咒力的反轉術式。
體溫在緩慢地一點點回升。
這邊人的姐弟是重逢後溫馨的療傷場面,那邊鬼的兄妹是頭顱相遇後彼此推诿的争吵場面。
被炸得發尾燎起的哥哥的頭顱,被劃得滿臉血痕的妹妹的頭顱。
“為什麼不來救我啊!?”
“我在對付兩名柱啊!倒是你怎麼不幹脆點把那個稀血戳個稀巴爛,我都把毒種好了啊!”
“我不是在做嘛,隻是來不及啊!話說隻要你來幫我先解決掉一個不就好啦!”
“動動你缺根筋的腦子,我那邊可是拖着兩個柱好不好啊!能分出一隻眼睛給你已經是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啦!”
“那你用那隻眼睛全程操控我不就好啦!就像以前一樣!”
“哈啊!?所以說到底你好歹也是上弦,就算沒有我的控制,區區一個中毒的柱倒是給我直接打死啊!白癡!!”
“你才是白癡啊!”
“你說什麼?”
失敗後情緒完全奔潰不受控制的兩個鬼,喘着粗氣大聲質問彼此,将所有的負面情緒倒垃圾一樣排解給彼此。
“你這種醜八怪,才不可能是我哥哥呢!!”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惡毒的話一句接着一句從嘴裡冒出,“我怎麼可能跟你有血緣關系,我們長得一點也不像!你這沒用的東西,除了強大之外就沒有一點好,一點都沒有!打輸了就沒有任何價值了!!隻能是個廢物醜八怪!!!”
妓夫太郎一整個被說愣住了,橙黃色的眼珠子裡是全然的不敢置信,他的堕姬,從來不會嫌棄自己的堕姬居然是這麼想自己的!就算知道是氣話,但還是很難受,很難受很難受。
“開什麼玩笑!!沒有我在,你早死了不知道多少遍!你才是廢物,沒有任何用處的廢物!讓着你這家夥這麼久,我才打心底地後悔!要是沒有你,我的人生才不會這樣,沒有你就好了!!”
如果沒有我,你的人生一定會更好吧,要是沒有我就好了。
言不由衷,嘴不對心。
隻有最親近的人知道什麼才是最惡毒的詛咒,而他們剛才就對着最重要的彼此撂下了最戳各自肺管子的話。
發洩過後的片刻冷靜,堕姬感覺到自身細胞的瓦解在加速,她最自豪的滿頭秀發一根根迅速消失在空氣之中。
感到了害怕,對于死亡的害怕,這樣的害怕中堕姬的第一反應還是呼叫哥哥,“好不甘心好不甘心!你快想想辦法啊,哥哥!!我不想死啊!”
我不想和你分開啊!
淚水混着血水流了滿臉,“哥哥——”
最後一聲哭嚎。
妹妹在自己眼前死去了,又一次死在了自己前面,自己又一次沒有保護好她,自己在當哥哥這件事上完全不合格。
“梅!!”
頭顱咕噜噜滾過去,梅已經連半點飛煙都沒了。
崩潰的,失控的大叫!
在鬼生的最後一分鐘,妓夫太郎想起了妹妹的名字,一個和“堕姬”同樣糟糕的名字,“梅”,梅病的梅。
想起了自己在梅出生前宛如臭水溝老鼠一樣的陰暗生活,以及梅出生後兩人相依為命風餐露宿但有着盼頭的生活。
畢竟,梅長得很美,比花魁都美,而在花街,美貌便是強大,便是金錢。
隻是這份美貌過早凋零了,才十三歲便被武士燒死了,才十三歲啊,都還沒到最漂亮的年紀,那是自己第一次失去妹妹,于是悲憤的自己洩憤一般淩遲殺死了武士。
報複完後剩下的隻有空虛,在求遍漫天神佛都無人應答的境況下,自己遇到了童磨大人,走投無路的自己欣然接受了血液成為了鬼,和梅一起。
對了,那時的場景就和現在一樣,是瀕死之際的幻覺嗎?
自己似乎又看到了童磨大人,抱着一個殘缺的女人屍體在吃的童磨大人。
“怎麼把自己給折騰死了呢,這麼可憐又沒保住妹妹呀,妓夫太郎。不知道吃了人的血肉你能不能活下來,或者再用點那位大人的血?”童磨蹲下身,向着隻剩下半個頭的妓夫太郎遞出手中的半隻左腿,順便往皮膚表層塗上幾滴自己的鮮血。
他睜着那雙幻夢琉璃一樣的七彩眼珠子微笑着問:“要吃嗎?”
話不一樣,看來不是幻覺,隻是這次便是那位大人親至也救不了梅,妓夫太郎避開了那半條腿,梅一定還在等着自己,自己可不能讓梅等太久。這個世界沒有天堂和地獄,殺了那麼多人的他們死後隻有成為咒靈這一條路,梅一個人肯定會被别的咒靈耍得團團轉的,自己要趕緊過去保護好梅。
恍惚間似乎聽見了梅的哭聲。
“梅,别害怕,哥哥這就來找你了。”
話音落下,妓夫太郎便于風中徹底瓦解了。
“欸?不吃嗎?那我隻好自己吃了。”
結果沒咬到人的血肉,咬到了自己手臂上,他吐掉咬下的衣片。
“咦?是美人啊,但就算是美人也不能随意搶走别人的零食呀。”童磨慢悠悠轉過頭,眼前一亮,兩個人都是美人,隻是該計較的還是要計較的,自己可是說好要送她去極樂的呀。
義勇滿臉警惕地持刀護住身後的茑子姐姐,腳邊是淩亂的好幾截的女人的屍體,完全沒有察覺到這個鬼是怎麼出現的,那麼一大團紅到發黑的靈魂幾乎是憑空出現在視野中,是操縱無限城的那個鬼轉移過來的嗎?
“不會把姐姐給你的。”平緩怒氣,放平心态,不能被激起焦躁心理,要保持最平靜心境,深呼吸。
靈魂的色彩散去,于是得見鬼的模樣,第一眼便看見眼睛,那是一雙絕非凡世能夠存在的漠然神性的虹瞳。
一雙神的眼睛出現在了鬼的身上。
是上弦貳。
高空中的青次飛遠了。
首先得轉移陣地,鬼最後死亡的地方會成為孕育新生咒靈的溫床,借着羽織的掩護右手在背後往廢墟裡插下釘子,直接單手結印,結界展開,流動的金色護障轉眼就将茑子整個人籠罩。
然後,跑!
“欸?怎麼跑了呢,決定了,就先吃你好了,鮮活的才是最美味的,正好運動一下。”主要是不知為何那個金色結界給他的感覺很不好,直覺不能觸碰。
一人一鬼的距離瞬間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