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冰屑,到處水漬,到處交錯利器留痕。
月光下冰霧中無限接近的兩條影子,做出各種匪夷所思動作的兩條影子,一條人的影子和一條鬼的影子,上一刻絞纏在一起,下一刻又分得很開,反複靠近拉遠的距離,像是在跳一支華美急促的雙人舞。
一場暴雨,一場冰雹的暴雨。
奔跑的人試圖逃離這場雨,露天廢墟裡沒有任何可以躲雨的地方,脫不了身,結果還是在跑,一邊跑一邊以極細微的動作避開一根根冰針。
精細地控制全身上下每一塊肌肉,眼睛向前看辨别路徑,耳朵聽冰錐的破風聲,空氣中很密集的刺穿聲,大暴雨。
鬼并不是獨自在追捕獵物,鬼召喚出了四個冰晶分身一起圍獵,禦子分身都有着本體十分之一的力量,不是獵鬼人可以一刀解決的。童磨悠哉遊哉地跟在禦子後面,時不時展開黃金的對扇補上幾發冰雪,使攻勢更猛。
童磨在追逐中始終試圖保持着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一個劍士難以近身纏鬥的距離,畢竟他的格鬥術可比不上猗窩座閣下。是的,在這場追獵中,他想起了初見時眼熟感的來源,來自幾個月前上弦集會時無慘大人播放的記憶,追擊的劍士是和猗窩座閣下鏖戰一小時有餘的三名劍士之一,說起來之前被護着的那名美人也是三名之一,牙齒有點癢。
眼前這位使用水呼的劍士謹慎得很,參雜于冰霧中的毒愣是一丁點也沒攝入,真是奇怪,人的閉氣時間不應該這麼長的,而且自己确實聽見了呼吸聲,童磨打開扇子再次釋放濃度更高的凍雲。
“前面的劍士閣下,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你到現在都還沒中毒嗎?我真的很好奇呢,可以嗎?”不變的笑臉問出陳述的疑問。
義勇保持沉默,他自然知道這美如星屑的雲霧中充斥着鬼播撒的毒,又冷又有毒,但背後的手們總會護着自己的,所以他不必對此憂心什麼,可以一邊記錄跑出的距離一邊計算躲避冰雹的最佳路徑。
他記得上弦貳的終焉,用毒的鬼死于用毒的人,鬼死于幾乎等同于紫藤花毒的蝴蝶忍,死于口腹之欲。隻是這對于自己沒有任何參考意義,自己身上攜帶的毒藥根本達不到緻死量,再者,黑夜還很漫長。姐姐、宇髓還有伊黑都傷得很重,自己雖然放出了青次,卻也不指望能有支援到來,隻有死鬥到底。
義勇停下腳步,已經快要出花街了,距離夠遠了,揮舞成扇形的刀風,大小不一的冰錐叮叮咚咚掉落滿地。他抹去刀身上的霜花,上弦貳的血鬼術很冷,會凍結水,這場戰鬥自己從一開始便處于下風。
“咦?怎麼不繼續跑了,是終于原意和我聊天了嗎?”童磨停在了十米之外,禦子拱衛在他身前兩側,“那麼,容我再次進行自我介紹,我是童磨,是萬世極樂教的教主,和教徒們共同幸福是我的職責,所以,這位劍士啊,為什麼要帶走我的教徒?為什麼要中止那共赴幸福的儀式呢?”手中對扇擡起指向劍士,身側禦子沖出。
鬼的臉上看不見丁點的虔誠,那雙虹瞳中空無一物。
熾熱與冰冷不間斷交替,刀會碎的,手中黑藍色的咒力抹上刀身以作保護。
那四個冰晶的造物是死物,便是通透也隻能通過其中能量流動的變換來簡單判斷動向,破壞不了,就是被砍得粉碎也會在下一秒重組完成,簡直比鬼本體還要麻煩。
隻是他堅信任何事物都會有其弱點,好比鬼的脖子,人的心髒。
再好比冰晶造物的能量中樞。
看見了,胸口正中那一點所有能量流經交彙之處。
水之呼吸,柒之型,雫波紋突。
水漫上刀鋒,他于綻放的無數朵冰蓮中輾轉挪騰,他直直盯着放出冰蓮的四個造物,萬蓮叢中過,片冰不沾身,水色波紋一圈圈蕩漾開。
刺!
加諸最快速度的連突刺!
瞬間四下連刺,刀尖刺破堅冰外殼,刺入能量核心,注入少許咒力,破壞造物的體内能量循環。
冰的造物刹那間爆裂成洋洋灑灑冰屑,那些冰蓮也一并破碎成無數碎屑。
義勇還在加速,沒有任何停頓,越出紛揚冰絮的雨,雨不濕衣。
十米的距離不過一個沖刺,冰雨中白光一道閃過,刀尖對準鬼的脖子,刀尖抵上了金扇。
童磨擡起蓮花紋樣的扇子,抵住那道沖他而來的白光,力量順着對扇一路傳導,力量竟被壓制了,鬼被逼退了十幾步,焦土被翻開。
越過金扇,他看見獵鬼人那張平靜的臉,沒有憤怒,沒有仇恨也沒有恐懼,獵鬼人的臉上看不到任何常見的激烈情緒。
也會有人感知不到情緒嗎?
鬼于扇下伸出手,人的脖子同樣脆弱,被掐住脖子的話會不會露出一些有意思的表情呢。
被看穿的意圖,義勇立刻卸掉施加于扇面的力量,因着反作用力瞬間飛遠。
鬼和人又回到了最初的十米距離。
試探就此結束,雙方都清楚知道了對方的難辦之處。
腳下焦土浸入冰霜,空氣中溫度降至冰點以下,本就未過完冬日,這下子便更冷了,呼出的白汽都在一瞬間變作冰晶墜地。
該怎麼辦呢?
人和鬼謹慎對峙。
義勇握緊手中的日輪刀,手們兢兢業業過濾着空氣中無形無色的毒,他估算着體内剩餘的咒力,每時每刻開着的反轉術式加上其他輸出目前為止消耗了大概五分之一的咒力,不斷循環重組過程的肺部,如果可以的話,速戰速決吧。
得逼迫鬼進入近身戰,進入一個對自己有利的距離。
鬼是有所消耗的,體内循環的零點幾秒滞澀,有被消耗就好,即便與人相比,這個消耗微乎極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