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岡義勇懸停在半空中,手們替他遮掩氣息與身形,免得吓到底下的普通人。
天上的日頭已然西斜,殘陽血紅。
地上的洪水在肆虐了兩天一夜後終于退去,隻餘下一片光秃秃的森林以及一座金燦燦的山頭。
避難的山上又一次燃起了零星火光,飄起了幾縷悠長的炊煙,到晚飯的點了,吃了飯便該睡覺,人們在山主的山裡就沒那麼畏懼黑夜了。
義勇望着飄遠的炊煙,後知後覺地感受到腹中饑餓,這飄在天上的兩天一夜他幾乎将幹糧吃完了,匣子裡好像就隻剩了一兩個梅子飯團,随便吃點填填肚子,等任務結束再去紫藤旅館好好吃上一頓。
義勇一邊咬着飯團,一邊觀察着天地間次第熄滅的一根根幽藍光柱。晶石并非一次性用具,隻要内部能量沒耗完就可以重複使用,每一根熄滅的光柱都對應着一顆被回收的晶石,而有些本就能量稀薄的晶石等不到妖或人去回收就自行滅了光,不過死石也可用作鍛造原石,還是有回收價值的。
光柱從森林一路點亮到荒山,熄滅的時候順序就沒那麼固定了,并不強制要求與點亮時一緻,隻需先取出關鍵節點内的晶石,之後的其他随意即可。
蟲師布陣時自然是沒有忘記森林到荒山的那段路的,畢竟若無引導,誰知道洩洪會洩到哪裡去。
夕陽落西山,太陽完全落下了,黑夜降臨。
天地間的光還餘幾道未完全消散,幽藍的光在黑暗之中倏忽明滅,卻也沒亮太久,很快最後一道光也“啪”的滅掉了。
星月尚未升起,天地間漆黑一片,群山之中兩處明亮之所,熠熠金光閃爍的荒山,以及點燃火把照明的避難山頭。
義勇掠過了荒山,他低頭俯視。
荒山此時已經一點都看不出一天前的荒蕪模樣,到處綠意盎然,到處生機勃勃,全然一副萬物競發的勃勃向上景象。
或許從今往後不能再以“荒山”稱呼這座山了。
蟲的氣息還很濃郁,燦金大霧彌漫整座山,原本的枯萎腐敗在光酒的滋潤下徹底一掃而空。
萬事萬物舊去新來。
光脈的洪峰所過之處不宜久待,蟲還很活躍,生靈入内有被同化、吞噬的巨大風險。
義勇掠過了森林,對比曾經的繁榮茂盛,如今的林地已是滿目瘡痍,遍地死寂。洪水沖毀了地上一切,卻也沖洗得很幹淨,沒在地表上留下什麼殘渣,滿地濕漉漉的空白。不止地表,地下也被洪水摧殘得厲害,深埋地下的根系被粉碎,種子被迫發芽生長鑽出地表然後迅速直面死亡。
這一場洪水帶走了山神之森近乎全部的生機。但總歸是光脈流經之地,恢複起來還是要比别的地方快很多的,也許過個一兩年再來看就又是狀似曾經的萬類霜天競自由了。
撿了晶石的人與妖都往山主處彙合,這是布陣之初便定好的撤離。
義勇也降落在避難的山上,在空中飛了一天一夜還久,消耗的咒力着實不少,降落的時候稍微有點踉跄,但被手們及時扶住了,于是得以安穩落地。
未免被他人瞧見,義勇着陸在沒有火光的山腰偏僻處。
顯然有人的想法和他一緻。
黑夜之中一塊突兀的白煙缭繞,義勇靠近煙霧,伸手試圖揮散煙霧,就好像在拆粽子,扯開綁線後再展開粽葉,然後才能看見能吃的糯米部分。
但義勇無需走完所有的流程,因為“粽子”自己打開了,還把他也納入了“粽葉”裡。
有色無味的蟲煙中,白發的蟲師和黑發的劍士一時相對無言。
“東西給你。”
義勇打開匣子,将自己收集的八塊晶石雙手捧着遞到蟲師面前。
“放進來就行。”
銀古直接解下腰間系着的布袋拉開,布袋裡已經有了十來顆盈藍晶石。
晶石相碰,發出清脆的響聲。
銀古收起布袋,問道:“不去和山主閣下道别嗎?”
“不了。”義勇搖搖頭,“報酬已經收到了,我在此地沒有别的事情了,要回去交任務。替我向山主…還有銀問聲好。”
鬼和咒靈都被自己斬于劍下,光脈泛濫也已結束,至于災後重建,他慣來不擅長,或許任務報告上交後主公會做出些安排吧。至于銀,在其靈魂成長到與身體相匹配的年歲前都不适合久居人群中,再者,這獨特的成長與融合需要妖力與光酒的共同配合,故而還是由山主撫養了。
義勇吹了聲嘹亮的口哨。
在原地等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幾下連續的撲扇翅膀的聲音,洪水到來之前他便把青次放飛了,也不知道青次是飛到了多高的天空上以至于飛了這麼久才飛下來。遠遠望見兩顆夜空中閃爍的翡翠石,近了些才恍悟那是青次的眼睛,青次叼着任務卷軸落到了木匣頂上,親昵地蹭了蹭劍士的脖子。
義勇擡手,青次便會意飛到擡起的手臂上,義勇輕柔地順了幾下青次的羽毛,一場溫和的安撫。
“再見,銀古蟲師。”劍士的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