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史将錢袋子還給雪螢,二人倉促地打過招呼,便着急出宮。雪螢聽見他二人誤會很大,卻也不好說自己偷聽他們講話,便沒有出口解釋,任由他們帶着誤會走了。
他坐回樹下,将碗裡剩下的蜜舔完,連碗底都舔得幹幹淨淨,這時禦尉第一衛所都指揮使謝陵從外面走了來。
行至雪螢面前,謝陵仔細将人打量一番,抱拳行禮:“雪大人。”
又一個管他叫雪大人的……雪螢發現自己慢慢也能接受這樣的稱呼了。
他看着謝陵說:“謝陵?”
謝陵年紀比義蛾生要小上兩三歲,神态卻很是老成,不苟言笑。聽見雪螢問話,他那張端肅的臉上擠出一絲笑意:“是,承蒙大人當年栽培,屬下如今已是禦尉第一衛所都指揮使,兼任第八衛所監衛。”
他又看了看雪螢,七尺男兒微微紅了眼眶:“當年初入皇庭,陛下那時還隻是太子,吾等禦殿督衛皆受大人教導,大人待我們親如兄長,如今十年飛逝而過,陛下與屬下,還有這深宮,皆已變了太多,大人卻還與當年别無二緻……”
他歎息道:“見着您,才驚覺時間已經過去了這樣久。”
雪螢說:“主上沒有變,他對我還是很好。”
他又看着謝陵說:“你也沒有變,一直都對主上這麼忠心耿耿。”
謝陵愣了一下,而後臉上露出越發深邃的笑意。
起先聽陛下說雪螢複生後失了記憶,他還有些擔心,現在看來這些擔心根本就是多餘。不但樣貌沒有半分改變,連性格也是,還是這麼的熨帖暖人。
雪螢性子一直都好,不管對上還是對下,從來都是傾盡愛護,這麼一個暖心忠誠的人,也難怪陛下苦熬十年,也要将人招魂複生。
謝陵收斂起傷感的情緒,話語間多了幾分輕松:“好在以後還能繼續在大人手下效勞,這倒是與過去一樣了。”
雪螢說:“等下你是要帶我去軍營吧?我們今日要做什麼?”
謝陵抱拳道:“陛下已有交代,這幾日主要是帶您熟悉皇城軍事力量,認一認下面幾位主要的禦殿督衛,然後為您安排習武,之後再慢慢上手其他事務。”
雪螢點點頭,放下碗:“那走吧。”
謝陵在前面引路,一邊走一邊跟雪螢說:“今日主要是熟悉一下現今皇城裡的幾股軍事勢力,認認人,您不必太過于拘謹,就當外出閑逛。”
他又說:“陛下不像先帝那樣愛用宦官,自打他登基後,便慢慢裁了過去先帝留下的權宦,轉而扶持禦殿督衛,我們這批最早叫您栽培提拔起來的禦殿督衛,如今還剩九人,全部編入禦尉十一衛所任職,直接聽令于陛下,等于這十一衛所,便是陛下獨有的軍事力量。”
謝陵歎了口氣:“各路王公諸侯心懷各異,出了這座皇城,陛下基本上沒有能調得動的兵,也就隻有禦尉十一衛所完全是陛下的人,這些年來雖然擴大了一些規模,可面對那些如狼似虎的諸侯們,陛下終歸是勢微權弱。”
雪螢說:“沒有關系,主上心裡一定有他的打算,他并不是那種安于現狀的人。”
謝陵笑了:“這倒是。屬下也是今日時隔十年再度見着大人,内心頗有傷感,想起陛下十年來都是這般如履薄冰,才與您多說了兩句。”
“以後會有我陪着他啦。”雪螢隻說。
謝陵聞言又是一笑,見他與陛下生死兩隔十年,如今關系卻還要這樣好,既放下心來,也為他二人感到高興。
有雪螢在,也就有人暖着陛下的心,叫他不至于在那孤寒的高處,繼續這麼一個人生生受着看不見盡頭的寂寥。
謝陵回轉心思,介紹完包括他在内九名禦殿督衛各自身份,又告知雪螢現今禦殿督衛大緻數目與規模,以及職責範圍,說完後,才又說起皇城其餘軍事勢力。
謝陵道:“除禦殿督衛以外,還有各種守備軍、巡城軍等等,各司其職,他們聽令于兵符行事,有的兵符在陛下手中,有的兵符在太後手中,裡邊很多高官出身複雜,多為諸侯提拔舉薦,真要遇到什麼事,就不知那一紙空符是否還有效。”
雪螢默默地聽着,“嗯”了一聲示意自己明白。
這樣聽下來,他家主上的境況當真是有夠岌岌可危的。
謝陵又說:“這些軍隊您不必過于關注,平日裡與咱們打不了幾次交道,就算遇見,也是以我們優先,不過有一方勢力需得您留意。”
雪螢問:“什麼?”
“宮中負責看守皇陵的禁軍。”謝陵說,“先皇生前鋪張驕奢,太後有意要陛下難堪,在先皇崩後便從宮中勻出一派勢力,名義上是替祖宗守靈,不叫他們經受侵擾,實則又是一處假公濟私的官位,遴選諸侯們的後代進來,拿着最高的待遇,實則成日遊手好閑。他們不受宮中管束,反而叫諸侯們感激太後賞識與恩賜。”
雪螢有些生氣地說:“當真是過分。”
謝陵點頭贊同他的評價,又說:“現今這禁軍中管事的,是副統領塗長東,他是勇乾王的表侄子,很能讨太後歡心,實則為人心胸狹隘,嚣張跋扈,還很好色,就是我們不少兄弟,在他手裡都吃過苦頭。”
“好色?”雪螢一聽,心裡忽然有了些主意。
他又道:“現在先去見見其他幾位在衛所任職的兄弟,等下你再陪我四處轉轉。”
謝陵輕聲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