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螢拍了拍腦袋:“……好複雜。”
說實話,沒怎麼聽懂。
“我帶你去見我的主人。”雪螢說着,又把手裡銀票晃了晃,“你真的不要錢嘛?”
趙筝仍沉浸在父母悲亡的傷感中,搖搖頭:“我不要錢,我隻要為我的父母報仇。”
雪螢開心道:“那這錢就給雪螢了哦。”
趙筝沒聽出他那小心思,随意點了點頭。她本就不是沖着雪螢手中那些錢來的,對那些錢自然沒什麼興趣,她渴望的是見到雪螢背後的“主人”。
“好耶!”雪螢把銀票塞進自己懷裡,“走吧,我們現在就回去。”
趙筝起先以為,雪螢隻是哪個貴族家裡的仆從。
可路過了皇城中各式各樣的氣派宅邸,跟着雪螢一路走到皇宮外,她的神色已經從悲痛憤懑,變成了吃驚、震撼。
眼見着雪螢往宮門裡走,趙筝回過神來,連忙拽住他衣袖,磕磕巴巴問:“你家主人,是宮裡頭的貴人?”
雪螢說:“是呀。”
趙筝又問:“你的主人……官很大?”
雪螢點頭:“超級超級大的官。而且他很忙,經常忙得沒空陪我玩,最重要的是,他幹這麼多事情,竟然連俸祿都沒有……”
趙筝吃驚道:“沒俸祿,他還能給你二十萬兩銀子?”
對哦。
當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雪螢忽然想到,他的主上好像确實一直都很窮,雖然沒有直接跟他說過,但他看主上平時吃穿用度都很樸素。他悄悄問過萬笠,萬笠說國庫被先皇虧空透支三十年,所以主上登基後,朝廷過得非常緊縮,他自己也以身作則,倡導勤儉節約。
也就是說,他死的這十年,主上一直都沒過上什麼好日子……但叫他出門辦事,還是很大方地給了二十萬兩銀子。
雪螢覺得心裡鈍鈍的痛,他沒說話,心裡想着要早點回去找他的主上。
他加快腳步,趙筝差點追不上。眼見着自己獨身一人站在城門下護城軍面前,她連忙抱緊了包袱,朝雪螢小跑着追去。
雪螢将她帶到衛所,跟她說:“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去找主上。”
他叫士雲招待着趙筝,自己跑到議政殿去,蹑手蹑腳摸了進去,見着書房沒其他人,他便輕輕巧巧地鑽進陛下懷裡,一動不動叫他抱着。
義蛾生正認真批着奏折。雪螢動不動就喜歡往他懷裡鑽,他早習慣了,有時候做事太認真,雪螢體重又這樣輕,連人什麼時候鑽進來的他可能都意識不到,不過偶爾手會自己動起來摸幾下,等到忙完了,他才會低頭把人專心抱一會,也算消減了一天的疲倦。
雪螢總是這樣聽話又懂事,雖然複生之後因為沒了記憶,顯得比以前還要呆一些,不過沒關系,性格還跟以前完全一樣,漸漸地也叫他的心暖了起來,變得不願意和他分離。
等到忙得差不多,義蛾生理了理桌上奏折,将批好的放到一邊,順手把雪螢垂到桌上的柔軟長發捏到手裡,問他:“吃飯了麼?”
“沒吃。”雪螢張開手臂抱着他,“但是,雪螢找到了人啦!”
義蛾生挑挑眉:“真的?人在哪?”
“先誇雪螢,誇了……誇了才說。”雪螢在他懷裡拱來拱去,擡眼偷看他,眼神裡無不寫着期待。
義蛾生對他從不吝啬贊詞,摟着他道:“雪螢兒真厲害,嗯,是朕最貼心的寶貝,沒有誰能比得上。”
雪螢嘿嘿笑着,又問:“全天下是不是隻有雪螢才能得到這樣的稱贊?”
義蛾生說:“是。”
他更加高興了,貼在陛下臉側蹭了蹭自己的鼻尖:“雪螢以後會更加努力的!”
他那清透欲滴的嘴唇若有若無擦過陛下的唇角,像是無意,又像是故意。義蛾生叫他這動作勾得氣血翻湧,想把他抓回來好好蹭着解瘾,可他卻靈活地躲了開來,勾人欲念,又不給人滿足,讓人為他心亂如麻,又讓人為他焚心似火。
兩人在這邊黏黏糊糊個沒完沒了,那邊,趙筝已經快要被吓得喘不上氣來了。
士雲這直來直去的說話、行事方式,叫趙筝一問,他就把要見她的人是皇帝這件事全部都說了。趙筝這輩子見過最大的官,也就裕國公,她哪裡能想得到,雪螢口中“白幹活、沒俸祿”的人,正是當今皇帝,當即驚得面色全無,早忘記先前心裡盤算的,看雪螢這麼蠢,應該很好利用。
義蛾生叫雪螢自己去吃飯,然後才到衛所來。他一進門,那般威嚴便迅速充斥在屋裡的每一個角落,士雲跪在地上喊了一聲“陛下”,趙筝愣了一下,也連忙跟着跪了下來。
她意識朦朦胧胧的,仿佛置身在一片霧中,即便面前的人與她隻有幾步之遙,可他們的身形和說出來的話,都好像在很遠的地方。
她聽見皇帝冷淡的聲音遠遠傳來:“擡起頭來。”
趙筝甚至都沒能好好理解這句話,身體便像是叫人操縱着,擡起頭來,叫人打量她的面容。
義蛾生說:“果然很像。”
他又問地上的趙筝:“雪螢兒說,你想為父母報仇?”
聽見“父母”二字,趙筝猛地驚醒了。她從那種糊裡糊塗的狀态中脫離出來,目光漸漸清晰,用力地點了點頭:“是,民女要為父母報仇。”
義蛾生垂下眼,即便目光落在她身上,卻又并不看重她這個人:“把你過來的經曆,仔仔細細說一遍。”
趙筝愣了好一會兒,收拾好情緒,這才磕磕絆絆地把自己的遭遇又說了一遍。義蛾生聽着她的話,漸漸陷入沉思。
若水王和裕國公那一帶的地塊上,礦産資源豐富,除了若水王封地那塊金礦外,到處都還散落着不少銅礦、鐵礦。雖然每年都會向他們征繳,但資源畢竟捏在諸侯手中,這對朝廷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
這麼多的鐵,這麼多的銅,就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誰見了不會有一點私心?聽趙筝這描述,很像是在造兵器,要真是如此,義蛾生也不會感到奇怪。
隻是他這麼些年一直沒辦法調查清楚,那些人把他防得緊,高度警惕着禦殿督衛的出現。上次能把勇乾王那幾箱子的黃金換走,還多虧是在功成王封地上,借着雪螢的由頭得了他的方便,這才把事情辦成功。
義蛾生沉默片刻,問道:“你還記不記得去那地方的路線?”
趙筝點頭:“記得很清楚。”
義蛾生擡手隔空點了點士雲:“從今日起,你進入第三衛所,跟着士雲,之後會有人來教導你。路線畫出來,這件事朕叫人調查,你不要再插手,安排你做的事情必須盡快進行,隻有幾天時間了。”
趙筝有些喘不過氣來,好一會兒才說:“是……”
義蛾生淡淡地“嗯”了一聲,轉身離開,回去看雪螢吃飯了。
彼時,雪螢已經吃完了飯,正站在湖畔跟萬笠聊天。
雪螢神神秘秘跟他講:“萬笠萬笠,今天我又賺了二十萬銀子哦!”
萬笠目瞪口呆:“我天,你怎麼又賺錢了?不是,你的錢怎麼都是拿十萬計數的?”
“主上叫雪螢去買一個女子,雪螢買到了,但是她不要錢。”雪螢說,“沒辦法啦,雪螢隻能勉為其難地把錢收下了。”
萬笠無語道:“你這哪兒是賺錢,你這是侵吞他人财物。”
“什麼侵吞。”雪螢反駁他,“這錢本來是主上叫雪螢給她的,她不要,雪螢要是也不要,那這錢就沒人要了,沒人要的錢好可憐的。”
萬笠:“……”
他厚着臉皮說:“分我點呗,反正都是‘沒人要的錢’。”
“不行!”雪螢義正言辭道,“這些錢都要攢起來,以後給主上,主上這麼缺錢,以後有大用處的。”
萬笠翻了個白眼。又不分錢給他,又要跟他說,這小兔崽子心眼壞透了,就是想叫他眼饞羨慕。
“咦,等等。”萬笠忽然發現什麼,“陛下叫你買女人?做什麼用?”
雪螢也很茫然:“不知道啊,主上叫雪螢做什麼,雪螢就去做。”
他又道:“不過,是照着一副畫像買的。那副畫像是功成王送來的,他說是什麼,若水王的心上人。”
“心上人……”萬笠若有所思。
感情陛下這是買了個替身,準備對若水王動手了?那可就有意思了。
萬笠暗自琢磨着什麼,轉身走了。
一晃十來天過去,今年的夏天并不算特别炎熱,尤其若岚江畔,落了日頭入夜過後,江風習習,吹走白日的酷暑。
在大暑前五天,義蛾生便率領文武百官前往若岚江船閣。這巨型樓閣規模極為龐然,叫義蛾生派人改造過後,足足劃分出來十二層,上五層用作皇室朝臣行居,下七層提供給商賈、百姓,可開店,也可作另用。
船閣占地面積廣闊,以船閣為起點,另外三面修築起鋪面門市,然後将中間空出一片寬闊的空地,能供人往來,還可以搭建展台,叫戲班子上去表演。
高進豫和江如故那幫學子辦事很是得體,一聽是陛下旨意,更是賣了力想借此機會表現自己,于是把義蛾生交代的那些話飛快傳了出去。大家都聽說大暑這日,什麼天螢族的天螢大神會現身,雖然不怎麼清楚到底怎樣一回事,總歸還是要湊熱鬧的。
越是臨近大暑,若岚江畔上越是人滿為患。
各諸侯王公,六王中除了崇元王、功成王,勇乾王也随太後一同前來,稍遠一些的,良東、平燕二王未作表态,至于若水王,起先義蛾生叫功成王去把人給他弄來,功成王叫苦連天,最後義蛾生想到了淩陽侯,叫他二人一塊去努力,總算把若水王勾過來了。
其實也并不是他倆辦成的,還是萬笠想出個法子,叫淩陽侯去跟若水王說,好像見到了一名長得很像先王妃的女子,若水王就跟狗聞到骨頭肉了似的,馬上就跟着跑來了。
六王之下,各路國公、諸侯,也來了不少,跟諸多百姓們一起,都熱熱鬧鬧地擠在若岚江畔上,在船閣上遊玩。船閣以及周圍所有商鋪,叫義蛾生免去一年賦稅,又專門開設了商道,吸引了衆多商賈前來。
自打複生後,雪螢就沒見過這麼多人、這麼熱鬧的地方,恨不得天天都要跑出去瘋玩,但他的身體終究不大好,即便吃着蘇逢的藥,還是很容易疲倦,玩不到一天,玩個半天就會累。
他其實有些懷疑自己身體不對勁,但每次都叫陛下掩飾過去,他從來不懷疑主上會騙他,于是沒怎麼多想,玩累了就回去找主上,叫主上抱着他,給他按摩着脊骨入睡。
他聽見了大家都在議論,說大暑那日會有什麼特别活動。他也很好奇,等到回去後,就纏着他的主上問,大暑那天到底有什麼。
義蛾生跟他說:“會有一個很大的驚喜。”
雪螢問:“給誰的?”
義蛾生微微笑道:“給你的。”
“真的嗎真的嗎?”雪螢高興地蹦起來,撲上去抱住他,“什麼驚喜呀,能不能先跟雪螢透露一小丢丢?”
義蛾生隻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雪螢變得很期待那天到來,哪怕身體不大好,也能經常興奮到晚上睡不着覺,在床上翻來翻去,鬧着義蛾生要說話。義蛾生隻得把他摟在懷裡,按住他手腳,才叫他稍微安分下來,慢慢地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