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合力将昏迷重傷的人移到了回春堂。
虞驚霜力氣從小要比同齡人稍大一些,蘭乘淵曾經練武時,她也跟着那師傅學了一段時間,是以看着明顯嬌弱的妹妹和小郎中,她自告奮勇,一路背着人,累死累活才送他到了地方。
後來聽小郎中說,她們離開不久後,就有人前來回春堂接走了那重傷的公子,臨走時也沒給什麼錢,白貼了他幾副昂貴的藥材。
三人一合計,都覺得恐怕是被騙了,罵了那人好一陣子,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救人隻是漫長暑日裡,非常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虞驚霜很快就将其抛之腦後。
她在莊子裡消沉了有一段日子,日日遊山玩水,郁結的心情漸漸好轉,恰好聽聞姨娘病了,她便打算啟程回府。
臨走時,虞晞卻鬧着不肯回去。
她心悅診堂的小郎中,日日纏着人家一同問診、讀醫書,竟然真的對醫術産生了些興趣。
心上人和志向都在這裡,自然不肯回無聊的京畿去,虞晞哭得厲害,還小病了一場,夫人和父親心疼她年紀小,便松了口風,答應她留在莊子裡。
是以,虞驚霜是獨自一人回的京畿,回去後,她便到了相看人的年紀。
青梅竹馬的小侍衛不要她了,可日子還得照常過、她還得嫁人。
夫人為她張羅了一些宴事,催着她多與京畿衆貴女公子們走動。
那些赴宴的人身份大多貴重,見虞驚霜門戶小、又聽說了她之前被一個小侍衛退婚的事,時常擠兌嘲笑她,虞驚霜性子雖然灑脫,可也對這些人和言論心煩意亂。
她就是在那樣的境遇下與衛瑎相識。
那日是慧妙郡主的生辰宴,夫人帶着虞驚霜赴宴,她們身份低微,坐在宴席最末尾的角落。
宴事進行到一半,絲竹聲驟停,一個男子被衆人圍着,閑庭信步地走進來坐到了主位上。
慧妙郡主不僅沒有因宴會被打斷而生氣,反倒局促又興奮,熟稔地喚男人“五叔”。
男人面如冠玉,骨相流麗,眼尾狹長,笑起來風流肆意,有一張妖孽般漂亮的皮囊。
虞驚霜聽見别人悄悄談論,這是當今聖上的五兒子,太子一派的中流砥柱,位高權重,貴不可言。
旁人還在小聲議論,虞驚霜卻已經待得不耐煩,她找了個借口從宴事上逃開,獨自一人在園子裡轉悠,走到湖心橋上時,才倚靠着欄杆歇息。
沒出意外,又碰上了那一小撮常愛嘲諷她的貴女們。
往日裡虞驚霜都是當聽不見,直接無視她們,可偏偏那一天,那些人揪着她生母是個姨娘的事說個不停。
虞驚霜脾氣好,性子灑脫,卻也不是能受欺負的,她冷眼回嘴了幾句,剛要激得為首那人揚起巴掌——
衛瑎不知何時來了,笑眯眯地打斷了衆人動作。他站在虞驚霜身後,是一副要為她撐腰的姿态,那些貴女本就心虛,見此情景便悻悻退下了。
虞驚霜本來打算先罵她們一頓,激得對面先動手後,再趁混亂松松筋骨、給她們點顔色瞧瞧。
衛瑎這麼一打岔,硬生生攪亂了她的打算。
等所有人都散去了,衛瑎盯着虞驚霜臉上狐疑提防的神情看了好一會兒,才滿意地點點頭:“對了,就是這個表情,我記得你。”
?
她莫名其妙,下一刻就聽到對面人言簡意赅:“玉佩還給我。”
玉佩。
這真是一個特殊的信物。
虞驚霜立刻就明白過來,原來眼前人正是那天渾身髒污、面容模糊的男人。
震驚之下,她脫口而出:“重金酬謝?”
男人愣了一下,握着扇柄低聲笑了起來,投來的目光裡含了一絲尋味。
莫名其妙,看她的眼神這麼奇怪做什麼?
虞驚霜面不改色,卻在心裡默默腹诽。
她并沒有随身将玉佩帶着,于是禮貌禀明了緣由,本來想說尋個時機送到皇子府,可衛瑎卻提議他親自去取。
這一趟同行,直接讓風言風語在上燕京畿傳開了。
衛瑎不僅幫她解圍,還親自送她回府,虞驚霜自己知道沒什麼,落在他人眼中卻又不一樣了。
她解釋了幾次,也沒人相信,而衛瑎仿佛從那之後就對她親近起來。
他常來虞府走動,卻從不逾距,想邀虞驚霜出去時,拜貼和禮節都做到不落人口舌。
虞驚霜見過他對着其他人施号命令,上位者的威嚴不容忽視,随意一指,人頭便輕易落地。
她心思細,但從未受到衛瑎身份帶來的壓迫,能讓她感受到的,隻有細枝末節的關照和明晃晃的偏愛。
整整兩年,衛瑎眼中的情意不似作假。
他本性散漫、放蕩不羁,卻能抑住性子伏低做小、舉止發乎情止于禮。
虞驚霜當時涉世未深,并不明白人心深不可測,也并不知道,他對她的所有情意和誓言,其實都建立在當初那份救命恩情上。
如果她能提前明白,斷然不會讓自己心動。
可是她并不能透過衛瑎完美的假面,窺破他那淺薄、易碎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