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文雅這些詞跟魏迹根本沒什麼關系。
他就是下城區的一條瘋狗。
第二次裴寂青和他見面,魏迹就和幾個人在打架,指節沾着帶血的玻璃碴,踩着地下滲出的髒水,犬齒咬住匕首刀背的瞬間,血珠順着他的狼尾發梢滴在地上,就和放學後的裴寂青對上了眼神。
當時裴寂青他媽還活着,他被管得很厲害,穿着雪白的校服襯衫,站在那裡就和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她告訴裴寂青說這些人盤踞在下城區的鼠群,每天腦子裡就隻有暴力,魏迹把沾着血的匕首在地上人的衣物上蹭了蹭,順便一腳踢在了那人的膝蓋上,很快就聽到了一道痛呼聲。
此處的監控探頭早被他們用彈弓射爆,這條路原本是裴寂青上學的必經之路,他心中暗想着倒黴。
“好學生,過啊。”
魏迹對着裴寂青指了指路。
裴寂青抿唇攥緊書包帶走過,摩托車從街區外傳來,魏迹踹開面前橫陳的幾個手下敗将,當時下城區黑市流通着一種劣質信息素興奮劑在售賣,魏迹自然參與在其中,警察包圍了他們住的廢舊倉庫,魏迹抱着賬本逃了出來,火舌舔舐了紙頁,裴寂青的房間就迎來一個不速之客。
扣扣扣——
裴寂青還在做題的時候,他突然看見了自己窗戶外面有個人,魏迹整個臉貼在了窗上:“好學生,開一下窗。”
裴寂青詫異地打開窗戶,看見魏迹是攀着管道上來的三樓,他當即吓得将窗戶又關了回去,很快傳來一聲痛呼聲。
“我就借住一下!”
那之後裴寂青就被魏迹騷擾上了。
吃了閉門羹并不影響魏迹出現在裴寂青身邊,上下學的路上,魏迹就揣着兜在不遠處尾随着裴寂青。
裴寂青那時的白襯衫永遠熨得沒有褶皺,書包帶子端正卡在肩胛骨中央。魏迹咬着薄荷糖斜倚在巷口看着裴寂青,他穿着黑色皮衣,耳垂上的耳釘随着他嚼糖的動作在陰影裡閃動。那些罵着私生子的嘲笑聲從身後剛冒出來,裴寂青隻是剛将英文單詞本又翻過一頁,不遠處留傳來拳頭砸進肉裡的悶響。
染黃頭發的混混被魏迹踩在地上,一邊踢一邊道:“再罵一次,老子下次廢了你!”
魏迹太能打了。
裴寂青垂眼收過視線。
魏迹甩着滲血的指關節跟上來,下一個路口的時候,裴寂青把口袋裡創可貼遞給了他。
魏迹沖裴寂青笑得張揚,金屬耳釘被夕陽淬成碎金,說你終于理我了,裴寂青偏過頭,說你别來找我了。
魏迹溫言突然湊近裴寂青。
裴寂青在魏迹呼出的熱氣裡輕輕發顫。
魏迹沒有扯開創可貼包裝,而是故意把放在唇邊親吻了一下,裴寂青白皙的臉上立刻洇開淺紅,浸在橙紅色晚霞裡,是他繃得筆直的脖頸。
他們的确也有過好的時候。
因為有魏迹,所以裴寂青當初放下了握着着的生鏽餐刀,也不至于淪落到和流浪漢搶食物。
隻是後來裴寂青母親去世了。
裴寂青在母親去世那一年辍學了。
潮濕的黴斑在汽車旅館牆紙上蔓延,劣質香煙在泛黃床單燒出圓孔,像他們逃亡路上的月亮。
魏迹替人做事,給一批貨做手腳,調稱,中間可以賺取巨大的差價,報酬很豐厚,裴寂青那時候隻能靠魏迹養着。
母親剛死那段時間,裴寂青整天渾渾噩噩,又被人追債,他跟着魏寂住在集裝箱搭建的小屋,鹹腥海風裡周遭是成堆的工業鹽,魏迹每天夜裡出門,提着行李袋,裡面全是扳手一類的工具,他咬着手電筒撐着生鏽的貨架含糊地笑,等我們做完這幾單我們就離開這裡。
魏迹不放心裴寂青,有時候晚上出門也會帶他一起,裴寂青盯着稱重屏上跳動的數字,看着魏迹他們用磁鐵幹擾貨運吊秤。
裴寂青睫毛上凝結出一層寒冷的冰晶,竟然生出一種亡命天涯的窒息感,他在想這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嗎?可是他有别的出路嗎?
可魏迹是當時他喜歡的那個人,他于是刻意回避了某些問題,像隻迷途的羔羊,不知道未來如何,就差點将自己獻祭了出去。
夜色像一灘打翻的墨汁漫過那片集裝箱時,裴寂青總會想到深秋的雨裹挾着下城區腐爛的腥味,魏迹披着暮色推開他的窗,說跟我走,陰影在他眉骨間流淌,他指尖還沾着血腥。
“阿龍在碼頭等我們。”阿龍是負責給他們開車的司機,魏迹他的做完,将幹擾器扔進後備箱,進車裡抓住裴寂青的手腕,“做完這單咱們有了錢就開汽修廠,你當老闆,給你打工。”
想象很美好,可東窗事發得很快,他們一夥人以詐騙罪被通緝。
魏迹帶着裴寂青躲了接近半年的時間,過得很狼狽,他們偷過東西,魏迹為了他把一個Alpha砸得頭破血流。
那半年裡裴寂青吃盡了苦頭,甚至發情期隻能用相當劣質的抑制劑,那個時候裴寂青就告訴過自己,自己以後都不要過這樣的生活。
魏迹提出過标記他,裴寂青拒絕了,那個時候裴寂青身體狀況很糟糕。
裴寂青讓他不要再做這種危險的事了,找個正當的事情做,他不想再過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了。
他們大吵了一架。
可是後來魏迹還是為了兄弟義氣又铤而走險了一次,阿龍的女兒需要心髒病治療費,結果最後深陷牢獄。
保釋金到賬那天,裴寂青在探監室見到了戴着鐐铐的魏迹,落魄得不成樣子,戚容音給了裴寂青一筆錢。
裴寂青拿着那筆錢把魏迹保了出來,給了阿龍的老婆。
後來魏迹出獄以後,裴寂青決定重新上學,和魏迹提了分手,魏迹之後不知所蹤。
兩人僞裝的假面撕碎,魏迹把煙灰彈進桌上,嗤笑道:“沒錯,我是個混混,比不上風光霁月的指揮官大人,你當初在我面前用貞潔牌坊就是不想讓我标記你,可你卻能在那麼短時間和别人結婚,裴寂青,你可真夠雙标的!”
魏迹覺得自己真是夠蠢,當初尊重裴寂青,所以裴寂青不松口,他就絕不會碰他,可是他卻能夠迅速和另外一個Alpha墜入愛河,結合成這世上最親密的關系。
當年他舍不得碰的聖壇,早被人掀翻帷幔燃盡香灰,連神像都被烙上了陌生人的火印。
裴寂青抱着手臂,冷冷看着魏迹,他忽然傾身抽走魏迹面前的煙和打火機,吸了一口,在朦胧煙霧中他簡直漂亮到極點。
薄荷爆珠在齒間炸開的瞬間,蒼白的臉孔便溺在青霧裡,裴寂青倚靠着椅子說:“事實證明我們都沒選錯不是嗎?”
尾音裹着尼古丁的甜鏽,裴寂青用虎口卡着煙蒂,他太久沒嘗過這個味道了,很懷念,他任灰白餘燼簌簌落進酒杯裡,光潔指節泛起玉色。
“你現在有了想要的生活,我也過得不錯,證明我們分開是很好的選擇。”
魏迹幾乎是咬牙切齒:“對,很好的選擇,可我隻是讓你等等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