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明明差一點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魏迹捏着裂開的杯腳,玻璃碴紮進掌心也不覺得疼。
魏迹終于明白自己為什麼恨了,裴寂青以為他是在恨他。
其實不是的。
魏迹是在恨自己,恨自己的無能,如此健康美好的裴寂青,早就不屬于他了。
他和裴寂青的回憶裡,隻有下城區陰溝腥苦的味道,沒有什麼美好的事。
魏迹想自己現在看着裴寂青一個人幸福,他還是心有不甘,明明他缺的隻是時間而已。
沈晖星有個好出身,而他是下城區芸芸衆生中最不起眼的一個人。
魏迹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裴寂青和議員夫人交談完,看着沈晖星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地毯上,上面有幾片沾着血的碎玻璃片。
“老公怎麼了?”
沈晖星搖搖頭,握着裴寂青的手,對對面的人開口說:“我們先走了。”
回去的時候,大秘書坐在副駕駛,裴寂青靠在沈晖星肩膀上,親密地蹭了蹭他的脖頸,鼻尖蹭過沈晖星領口時,車載香氛混進一絲皮革味的檀香。
沈晖星在确認明天的行程。
裴寂青好奇地湊過去說:“老公,你最近都沒有出差。”
沈晖星說:“你沒看新聞嗎?”
裴寂青說:“是因為那件事有影響嗎?”
沈晖星嗯了一聲。
“這麼嚴重嗎?把該處理的人都處理掉不就行了嗎?”裴寂青突然仰頭,大秘書在前方遞來半句話:“現在所有的外事活動暫停三周。”
那确實很嚴重了。
裴寂青趁機把指尖鑽進沈晖星掌心,聲音浸了蜜似的:“老公别不開心了,但是你是不是有時間可以陪我了,我們去看雪泡溫泉好不好?結婚的時候我們的蜜月都沒有......”
當初沈晖星和裴寂青的結婚就沒有相應的蜜月旅,裴寂青當時也不敢提,現在想來總覺得遺憾。
沈晖星手指在平闆電腦上滑動:“再說吧。”
裴寂青嘟嘟囔囔:“什麼再說,那就是不行,你這麼忙,什麼時候我們才可以去看雪,難不成要等你退休,我們兩個老得不成樣子了才能去,你到時候連背我都背不動。”
裴寂青想象兩個人行動不便,還要杵着拐杖慢慢在雪地裡挪動,不由覺得好笑,他們老了應該很怕冷,穿着厚厚的,拐杖頭戳進雪地裡,像兩團裹成粽子的人。
裴寂青對雪的确有執念。
當初他們結婚的酒店外有張大海報,是北地的巨大海報,雪山尖頂着金箔似的陽光,像塊化了一半的牛奶糖。
他不太喜歡潮氣太重的地方。
下層區的潮氣很重,揮之不去,鞋底碾着地磚縫裡的潮氣,好像能讓褲腳洇出黴斑,不像雪,落在掌心就可以化成幹幹淨淨的虛無。
他就一直幻想着和沈晖星去下雪的地方,他們擠在木頭小屋裡,蓬松的羊絨毯裹住全身,隻剩下腦袋在外面,落地窗戶結滿冰花,把天地都隔成毛玻璃外的童話裡的畫面,就算外面呼呼地刮風,他們暖暖和和地抱在一起聊天或者看電影,壁爐燃燒,發出聲音。
沈晖星說:“不會背不動你的,再說你自己也可以玩得好。”
裴寂青反駁說:“一個人有什麼好玩的。”
“你不是有朋友嗎?”
裴寂青露出一張哭泣臉:“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活啊,我怎麼能老讓别人陪我,作為丈夫,你這樣對我真的是太殘忍了。”
沈晖星說:“下次吧。”
裴寂青覺得沈晖星就是敷衍他。
沈晖星終于把視線從平闆上挪回來,正撞見裴寂青把下唇咬出月牙印,于是兩指碰了碰他的唇,說笑一個,裴寂青那人突然勉強沖他假笑了一下。
沈晖星說:“那個魏迹你怎麼認識的?”
裴寂青從沈晖星嘴裡聽到這個名字,頓時打起了十二分警惕,他說他就是自己節目新的投資人。
沈晖星問他上次就是和他吃飯的?
裴寂青猶豫了三秒,而後知道瞞不過索性點點頭:“對,那天還有很多電視台的同事,老公你認識他嗎?”
沈晖星說你的節目很缺錢嗎?
缺,當然是非常缺,不然裴寂青怎麼可能接受這種沒有尊嚴的改版,不過節目現在的确過時了,這是個事實。
裴寂青沒到過什麼巅峰,最有熱度的時候還是靠蹭沈晖星的熱度,也不覺得有跌落神壇的落差感,隻是他對節目的感情始終不一樣,不想就那麼放棄。
即使是夫夫也是有某方面自尊心的,裴寂青打腫臉充胖子說:“也不是很缺吧,不過人家捧着錢過來總不好拒絕吧,你也知道我太有名了。”
裴寂青保證說:“我絕對不會影響你的。”
裴寂青說罷,把手指露出來,隻有一枚結婚戒指:“你看,我知道最近的事敏感,所以我出門什麼都沒戴,可低調了,以後也不會戴,我肯定不給你惹麻煩。”
那些東西裴寂青還是得給魏迹,然後随他怎麼處理都可以。
裴寂青抱着他嘟囔說我很乖的。
沈晖星握着他的手指:“沒說這個,你想要買什麼就告訴VIVI就好,不用問我的意見,隻是那個魏迹是個很張揚的人,我隻是略有耳聞,風評不是很好,你最好不要和他接觸太多。”
裴寂青把下巴擱在沈晖星肩頭,手指卷着他領帶梢玩:“不要說别人了,老公你陪陪我好不好,你都很久沒休過假了。”
裴寂青撒了一會嬌,沈晖星無動于衷。
當狐媚子果然也是需要天賦的,裴寂青的記錄一般是狐媚大概十分鐘就放棄,畢竟沈晖星在他這裡實在是很難開綠燈。
麥老闆又聯系裴寂青了。
裴寂青那個時候正在按摩,有人把手機遞給他的時候,裴寂青閉着眼睛接了過來,他臉埋在按摩床的呼吸孔裡,手機貼着耳廓,他懶洋洋地開口說:“麥老闆有何貴幹?"
兩人交談的時候,麥老闆寒暄過後表明了來意,他想要裴寂青想要他幫忙的事,說想讓裴寂青幫忙引薦個人給沈晖星,他還教裴寂青怎麼同沈晖星說。
按摩油順着脊線滑進腰窩,裴寂青歪頭擡頭示意按摩師停一下,他翻身坐起時,一旁的人将睡袍披在他身上,他開口說:“麥老闆,你知道我向來不懂我老公的事,我整天隻知道花錢,他也不會聽我的。”
麥老闆在那頭開口說:“夫人太小看自己了,您一句話肯定抵我們千萬句。”
裴寂青語氣為難,但其實表情在電話這頭沒什麼變化:“唔,可我真的不懂啊。”
麥老闆說:“魏總當初高價拍下您的東西,我知道您跟肯定交情匪淺,那點手續費我也打在了夫人賬戶上,夫人可以去選點小東西。”
裴寂青沉默一瞬,有些頭痛地捏了捏額頭。
裴寂青之前從來不欠什麼人情的,如今真是被裴椋害慘了。
“好吧,我找機會就跟我老公提一下,不過麥老闆,你知道我老公的,其他的事,麥老闆也記得給我保密。”
麥老闆在那邊連忙說好:“夫人不想讓我說出去的,我肯定不會多嘴。”
裴寂青自然不會提這些,而且他沒占麥老闆多少便宜,隻是借着平台挂出去,麥老闆真把他當無腦了,他明天就把那筆他“上供”給他的錢退回去,不然到時候可解釋不清,就不該留他自己賬戶出去的,可是他也沒有信任的人。
他不會提,姓麥的自然也不敢主動去問沈晖星。
裴寂青想做嬌妻也是看心情的。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嬌妻還是要出于特殊原因休息的。
比如昨晚折騰得太晚。
沈晖星起床的時候,裴寂青就還睡着,有陽光洩進來,他蜷縮在被子裡,露出帶着吻痕的肩膀,睡得特别沉。
沈晖星親吻了一下他的唇角而後下樓了。
餐桌上。
沈晖星吃着早飯,擡頭對張姐說:“我一直有一個問題。”
張姐原本還暈暈欲睡,頓時一下子精神,眼睛都睜大了,她是絕對不會背叛夫人的:“先生,您說。”
“我們家的廚師是誰的親戚嗎?還是他進來的時候給誰塞了錢的。”
張姐搖搖頭,微微一笑:“不是啊,先生您怎麼會這麼想,這可是夫人特意欽點的大廚,不過廚師的廚藝肯定是比不上夫人的廚藝,你肯定吃慣了夫人給你做的愛心餐就覺得其他人做的都一般。”
沈晖星咽下一口,鎮定擦嘴說:“如果真是誰的親戚,可以給他安排個别的職位,會照樣付他工資,廚師不适合他。”
張姐就跟在背誦什麼口訣一樣說:“總之再好的廚子也比不上夫人,畢竟夫人是用愛烹饪的,其他人是不能比的。”
沈晖星看張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我的意思是……”
張姐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沈晖星擦了擦嘴起身說算了。
後來沈晖星才懂了,他們家為什麼會有天底下最“差”的廚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