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秘書通知有個慈善晚宴需要裴寂青作為沈晖星的伴侶出席,這次宴會規模很大,彙集了陵市政商界名流,沈晖星自然也收到了請柬的。
落地窗外霓虹碎成流金,宴會廳很大,場面也很壯觀,據說這是應氏财團負責人結婚的地方。
裴寂青入場的時候,就随手拿了一塊糕點吃,味道實在很不錯,于是他将沒吃完的另外一半很自然地喂在沈晖星唇邊開口說:“老公,你嘗嘗真好吃。”
一旁的大秘書見到這一幕,簡直欲言又止,他望着沈晖星一開始沒動,裴寂青手指擦過他上司的唇,下一秒Alpha就低頭面無表情地将那塊糕點含進了嘴裡。
沈晖星點評說:“不錯。”
大秘書:“…………”
裴寂青感覺到沈晖星溫熱的嘴唇擦過他食指第二枚指節,擡頭看見水晶吊燈正将浮光潑滿穹頂,不遠處的香槟塔折射出光芒。
裴寂青指尖殘留的糖霜忽然變得滾燙,指腹仿佛還烙着對方唇紋的餘溫,他慌忙撤回手。
裴寂青突然意識到這是在大庭廣衆之下,這樣不太好,于是連忙恢複一副端莊人妻的模樣,裴寂青立刻将左手纏進沈晖星臂彎,嘴角微微上揚,挽住了自己丈夫,胳膊端端正正卡進最嚴謹的角度,他揚起修長脖頸接受四面八方的注目禮。
仿佛剛才把點心喂進alpha唇間的人,不是裴寂青一樣。
遠處鋼琴師正在演奏肖邦夜曲。
大秘書看着裴寂青正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偷偷往沈晖星西裝上擦手指上沾着的糖霜。
大秘書:“…………”有時候真的想做一個瞎子。
和宴會中的熟人一一打過招呼,裴寂青又覺得有些無聊,又想踮腳跟沈晖星咬耳朵說悄悄話的時候。
魏迹就端着一杯香槟向他們走來,他今天身邊沒有伴,裴寂青無名指上的婚戒突然變得很冰,他看見魏迹臉上正滲出一抹孤狼的笑,不馴且漫不經心。
“沈執行官,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魏迹,是青宇科技的負責人,幸會。”
S級Alpha靈敏的嗅覺就是可以在空氣中捕捉到哪怕是一縷厭惡的信息素,這也是S級Alpha容易暴躁失控的原因,試問一個可能周邊充斥着讨厭味道的環境怎麼不容易暴躁。
本來Alpha和Omega等級越高,就意味着生育能力越好,這是很古早的定義,如今更是身體素質和智商強弱的象征,沈晖星在觸及到魏迹的信息素的時候,有一瞬間皺眉,那是頂級掠食者遇見同類時血脈裡的警報。
而且,這個味道。
他們的信息素是屬于同一種體系,紅杉香中調翻湧着黑檀與廣藿香的陰郁纏綿,尾韻殘留的香草氣息如同經久不息的龍涎,而冷杉香初聞似淬了冰的銀箭破空而來,松針與薄荷的銳利能夠劃破鼻腔。
他餘光中看見身旁的裴寂青神情有些僵硬,連抓住他胳膊的力道都大了幾分。
在察覺到沈晖星在看他的時候,裴寂青有些不自然地松了一些力道,連忙藏住表情。
魏迹上前同沈晖星握手,沈晖星不領情。
于是場面就生生地僵在那裡。
魏迹懸在半空的手掌逐漸握成拳,收了回來,笑得十分勉強。
裴寂青隻覺得這會的氛圍簡直令人窒息,他垂眼盯着地下地毯,餘光瞥見魏迹的陰影像是在緩慢吞噬地毯上他們交疊的影子。
裴寂青真的很想裝作不認識魏迹,他指尖掐進掌心才端住完美的假笑。
“晖星,這位是魏總,”裴寂青主動介紹,說得輕得不能再輕,“我節目的新投資人。”
魏迹說:“整個亞聯國誰不知道執行官大人呢?沈執行官威名赫赫,不認識我這個無名小卒是應該的,聽說亞聯國的Omega們可都當您是婚配模闆呢。”
說的腔調真的是非常陰陽怪氣。
裴寂青心中想着,果然不能讓他們碰面,周遭已經有向他們投射過來的目光。
沈晖星高傲至極,魏迹自尊心其實也很強。
要是魏迹把他們之間的事都抖落出來了,他就真的完了。
偏偏這個時候誰也不能插進來,裴寂青内心大喊救救我的時候,突然不遠處的香槟塔突然坍塌了一層,這個動靜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移了,侍應生手忙腳亂擦拭着滿地殘渣。
就在這時,大秘書在沈晖星耳邊說了一句什麼,示意不遠處有人找沈晖星的時候。
裴寂青對沈晖星說去吧:“我就在這裡,魏總正好和我聊聊節目的事。”
沈晖星看了他一眼離開了。
魏迹晃着香槟杯,語氣嘲諷說:“你對沈晖星就這麼谄媚,你男人把你盯得夠緊啊。”
裴寂青看着他,恢複面無表情:“我以為那天說得很清楚了,我們再見就裝作陌生人好了。”
魏迹順手将身邊的侍應生端着的托盤裡的香槟遞給裴寂青。
裴寂青接了過來,指節抵着沁出冷霧的玻璃杯,圈圈疊疊的波紋像他們糾纏不清的舊賬。
魏迹聳肩攤手:“我可什麼都沒說!是你自己心虛而已,看你的表情就知道。”
像是想到了什麼,魏迹突然笑出聲,啧了一聲:“明明陌生人也演得不像,你沒發現剛才你老公都發現你不對嗎?你就說我們是故人有什麼不對的嗎?”
故人?怎麼都不對。
裴寂青沒有說話,隻看着魏迹。
魏迹下一刻他眼角那抹譏诮已沉入香槟色的泡沫裡,他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我可是聲名狼藉從下城區爬上來的野狗,該不會是你老公不知道你以前在下城區的事。”
不得不說,魏迹很了解裴寂青,他不想說的事誰也不可能從他嘴裡說出來。
他一直覺得裴寂青很絕情,可以抽身抽得那麼決絕,說收鞘就收鞘。那些暴雨夜分食過的體溫,便利店的初見,走在雜亂無章霓虹燈管玻璃碴的小道上,漏雨的頂棚在腳邊砸出漣漪,都像是沒出現過在他的人生一樣。
下城區有片荒廢的軌道,那時他們經常去那裡,魏迹站在鋼鐵軌道上,外套被風灌得獵獵作響,他沖着天空大喊,裴寂青就在剛剛靜靜看着他,他的眼睛跟天空一樣好看,隻有魏迹一個人記得。
裴寂青像被格式化的舊手機,連回收站都清得幹幹淨淨,連當年紋在身上的誓言都褪得不再清晰。
魏迹把嘴角彎成一個弧度,卻沒有多大笑意:“……難怪,你為了嫁給他,可真是用心良苦啊,你把自己包裝成了什麼?出身優渥的豪門貴公子?還是天真爛漫的裴家少爺?我說呢,你明明是……裴家有Omega,怎麼能讓你跟沈晖星結婚。”
魏迹從前沒資格知道這些有錢人之間的遊戲,他現在懂了,所謂婚姻都是交換的籌碼,裴家有正經的兒子,怎麼會讓裴寂青一個私生子和沈晖星結婚?除非就是到了不得不讓裴寂青出去的程度。
魏迹腦子裡不免有了個猜測,那就是婚前或許沈晖星就把裴寂青标記了,或許是别的。
他之前以為裴寂青哪怕最開始不是情願的,他可以等到他離婚,他現在什麼都有了,他可以給他很好的生活,補償他們的過去。
可裴寂青如此緊張遮掩過去,否定他的靠近,那他對這段婚姻根本就沒有一點不情願,魏迹說不出自己是什麼心情,他覺得裴寂青跟他一樣卑劣也好。
“你受不了我當初欺騙你,可你現在也是這麼對沈晖星,你是真的幸福嗎?”
裴寂青說:“不一樣。”
魏迹:“有什麼不一樣,我欺騙你也是為了不傷害你。”
裴寂青怕再下去他們都要失态,匆忙結束話題:“魏迹,我不想談這個。”
“裴寂青,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人,為了嫁給沈晖星,這麼虛僞地活着就不難受嗎?”
裴椋自從腺體受損後,就不再出現在公衆視野中,甚至現在有人提起,隻說裴家還有個兒子,外人是絕對不知道的這件事。
裴寂青想,不會有人覺得他是被命運推到此處,連曾經最了解他的人也如此,覺得一切都是他的處心積慮。
那沈晖星會怎麼想呢?
他的确不無辜,也沒有什麼身不由己的戲碼,不過是他在每個三岔路口都選了最鮮血淋漓的那個方向。
當初是魏迹,現在是沈晖星。
裴寂青捏緊手裡的杯子冷聲開口說:“随便你,反正你答應我了的,至于那些東西你拍下了,就是屬于你的,拿走吧。”
魏迹開口說:“那是屬于你的,我不會要。”
裴寂青懶得費心糾纏說:“随便你。”
魏迹:“我都要上你的節目了,沈執行官到時候看了,不會吃醋吧。”
魏迹顯然不知道沈晖星根本不會看裴寂青的節目。
沈晖星這個時候朝裴寂青的方向看了過來,裴寂青連忙朝他微笑招手,那笑容實在是看起來乖巧甜美,沈晖星喉結滑動半寸,把視線又從裴寂青那裡撕了回來。
裴寂青變臉比翻書還快,對魏迹開口說:“随便你怎麼樣吧,我知道你不會幹那種無聊的事,魏迹,你要是真是那種人,當初阿龍的女兒你不會去管的。”
心髒好像炸開了些細小刺痛,魏迹瞳仁一縮,連聲線都壓低了些許:“這麼多年,說不準的。”
裴寂青随即用香槟杯跟魏迹的碰了一下,而後就走到沈晖星身邊。
香槟杯相撞的脆響還在魏迹耳邊,裴寂青已經重新回到了沈晖星的身邊。
魏迹看着裴寂青挽着沈晖星的手,很輕易地就參與進他們的對話中,和對面的人言笑晏晏地打招呼,宴會廳穹頂垂落的光像是金箔雨簌簌落在他肩頭,連笑渦裡都釀着琥珀色的光。
沈晖星摟住他的腰,裴寂青會條件反射地往他肩頭靠了靠,玻璃幕牆映出他們交疊的影子。
沈晖星掌心烙在裴寂青後腰的動作太娴熟,他們與議員碰杯,他們像是真正相愛的模範夫妻,不會留半寸克制的空隙。
魏迹用力捏着酒杯,一口吞下手中的香槟酒,咬牙切齒,表情有些扭曲。
香槟滑過喉嚨像灌了鉛水,他想起當初他們流亡那段時間,裴母過世了,裴寂青生病了在床上蜷成蝦米,是心理導緻的腺體上的病,止痛片也無濟于事,他瘦得厲害,魏迹花了最後的錢買了一塊草莓蛋糕,他希望裴寂青吃了能不那麼難受,他們一人一口在廉價旅館裡分食着,魏迹握着他的手腕難過。
裴寂青曾用指尖描他眉骨說:“我覺得好多了,魏迹,謝謝你的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