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滔韬是一名人民教師,但這并不意味着她願意一天二十四小時從事教育工作,并擁有将一位二十四歲成年人引回正途的能力。
陸得淼可不是還未長成的“小樹苗”,而是三觀完整的成年人,這都長成參天大樹了還怎麼引導,總不能把樹給鋸了吧。
葉滔韬為難地摩挲着指尖,迎着顧卿炙熱的眼光,道:“得淼為什麼會對公司有抵觸情緒呢?”
陸得淼是設計專業的海歸,陸家又是國内奢侈品行業的龍頭老大,學成歸來進入自家集團這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嗎?
“我這個兒子啊,你别看他平時溫溫和和的,其實倔的不得了,之前他一畢業就進了公司,沒幾個月就和設計師起了矛盾,那個設計師是公司的老人了,你公公幫理不幫親,訓了他一頓,他覺得丢了份,之後就再沒去過公司。”
葉滔韬第一反應是不敢置信。
在她的印象裡,陸得淼是頂好相處的人,性格溫柔到有些綿軟,習慣性的為他人考慮,像是沒長牙的幼犬,因為被家裡人保護得太好,根本不具備攻擊性,說他能力欠佳适應不了打工人的生活節奏,葉滔韬相信,但說他跟同事起沖突,被訓斥後賭氣罷工,這個葉滔韬就半信半疑了。
“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她忍不住道。
顧卿無奈地搖搖頭,“還好是在自己家公司,要是真去給别人打工,這少爺脾氣,誰受得了?”
她再度握住葉滔韬的手,誠懇道:“好孩子,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葉滔韬頓時壓力山大,掙紮道:“如果......他不想去公司,想自己創業呢?”
記得二人頭一次見面的時候,陸得淼還說自己做過自媒體,萬一人孩子對人生有自己的規劃和目标,她也不能逼着人家在家族企業打工吧。
她話音剛落,婆婆就笑了出來,笃定道:“滔韬,我自己的孩子幾斤幾兩我心裡清楚。”
“淼淼沒有管理上的天分。”
一錘定音的否定裡帶着歲月熏染下的優雅從容。
葉滔韬如鲠在喉,恍然明白了小少爺的自卑從何而來。
有時候,太強勢的父母對孩子不是好事。顧卿不是柳月那樣鋼筋鐵骨似得強勢,更像是納米材料,看着沒什麼威力,實則更勝一籌。
“媽,我隻能說我盡量。”葉滔韬也不明白為什麼顧卿非要讓陸得淼上班,陸家有錢,養十個陸得淼也綽綽有餘。但這話可不好直接問。
“媽相信你的能力,等着你的好消息。”
葉滔韬有種面對學生家長的無奈,輕輕點頭。
她自小見過不少葉老太磋磨兒媳的經典場面,自然知道如顧卿一般寬和明理的婆婆有多可貴,即便訂婚禮上出了岔子,顧卿對自己也是毫無怨言。如今雖說給自己派了個難度頗大的任務,但這也側面說明顧卿信任她,将她當做了自家人。
回家路上,葉滔韬按下心事,故作輕松地道:“剛剛和爸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就是扯些閑話。”陸得淼凝視着前方,他和老爹是典型的中式父子,幼時十天半個月也見不到彼此,長大後兩人沒什麼共同話題,坐一塊宛如一鍋半生不熟的夾生飯。
葉滔韬沒忍住輕輕歎了口氣,丈夫與公公相處時的生疏她怎會看不出來?
“怎麼了?”陸得淼關切道。
“學生的事,愁得慌。”她有苦難言,隻得将學生的事拿出來說,希望借此撬開陸得淼的話匣子。
“那群混小子又幹什麼了?”
“不想上學,想出去打工,在家裡和父母鬧呢,真是奇葩,也不想想初中都沒畢業,哪會有人要他。”
陸得淼說了句“小孩子不懂事”,對自己短暫的打工經曆隻字不提。
“南町那邊新開了家館子,做的雲南菜,明天一起去嘗一嘗?”
“好啊,中午去吧,明天我要睡個懶覺。”
陸得淼心神一動,“那今晚......”
“随你吧。”葉滔韬含糊其辭。
陸得淼面露喜色,眼見前方變了綠燈,快速側身,在妻子的臉上輕輕啄了一下。
做完一切,他正兒八經地握住方向盤,透過後視鏡,欣賞着妻子雙頰的紅霞。
良久,葉滔韬無奈提醒,“紅燈了。”
陸得淼這才回了神,及時踩了油門。
“呆子,”葉滔韬心情複雜,小聲嗔道。
陸得淼隻當對方在與他調情,嘿嘿的笑,惹得葉滔韬愈發無奈。
接下來的幾日,葉滔韬引以為傲的談心技法如進了磁場的指南針,徹底失靈了。
工作上,周俊琪展露出了生吞秤砣的決心,在葉滔韬和淚眼婆娑的周媽面前堅決表示,返校是不可能返校的,要上就上社會這所大學,而回到家,葉滔韬再怎麼溫言軟語、調換角度,但凡涉及打工、上班等字眼,陸得淼便左顧而言他,立刻跳轉下一個話題。
偏生婆婆顧卿又催得緊,隔三差五就打個電話,了解進度,語氣溫柔但态度堅決,給了葉滔韬莫大的壓迫感。
但葉滔韬能走到今天,也不是吃幹飯的,壓力越大,她反而越挫越勇,絞盡腦汁想着撬動這兩塊大石頭的支點。
功夫不負有心人,苦心鑽研下她還真找到了周俊琪的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