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熱氣蒸騰而上,沾濕的長睫微垂,瓷白面頰染上一片紅暈。
薄霧彌漫間,少女眉眼有種濃墨重彩的好看。
水溫适中,酸脹的肌肉逐漸放松下來。
烏發随意挽在腦後,姜姒枕着手臂,思緒不自覺蔓延,想起自家師尊昨夜專門叮囑過她的話——
“你如今修為已穩至築基圓滿,明日申時左右,記得去管事處領個下山任務。”
小姑娘當時困惑得很,畢竟以她看修仙文的經驗,下不下山這種事自主性很高,全看弟子本身願不願意,宗門基本上都是不插手的。
也虧得黎川溫潤體貼,看她一臉茫然模樣,不僅不嫌棄,還耐心給她解釋其中緣由。
六百多年前,乾坤宗的開宗師祖對親傳弟子們要求極其嚴格,力排衆議立下了——‘凡本門嫡系親傳,凝出金丹前,必須下山曆練,以求本心剔透,道途坦蕩’這麼個規矩。
據青年委婉表述,師祖這麼做,主要是為了幫宗内弟子早些看清适合自己體質的修行之道。
如此,來日修煉時,方能天人合一,事半功倍。
他說完,還斟酌着想補充什麼,一旁的柳雲意卻先他一步。
帶着香味的手輕輕掐了把少女的軟嫩臉頰,女人語氣裡是三分玩笑七分認真:
“我說我那單純的小師侄,可别被你師尊這番鬼話給忽悠了。”
白皙到有些透明的指尖靈巧撥開姜姒額前微亂的碎發,柳雲意垂眼,笑道:
“修煉一途,體質合适、靈力本源都是狗屁,師叔隻教你一句——萬事随心。”
“可别因為什麼天賦難求,便委屈自己選一條你本不喜歡的道。”
她嘴角明明是翹着的,姜姒卻有種莫名的感覺,好像她此刻很難過。
難過到那雙向來漂亮張揚的狐狸眼裡,都流淌着淡淡的悲傷和經年的遺憾。
柳雲意說完,黎川和陸知也都沉默了,整個太淵殿裡,一時落針可聞。
最後還是姜姒試探着開口,打破了這殿内有些沉悶的氛圍。
少女聲音柔軟,刻意放輕時,像午後懶洋洋的天上雲。
她幾步走到黎川身邊,躬身行了一禮:
“多謝兩位師叔教誨,師侄謹記于心。”
老老實實低着頭跟在青年身後的姜姒,在離開大殿的前一秒,忽的回眸,賣乖一般眨了下眼,語調輕快:
“柳師叔!既然本心難明,那不管怎樣——”
“能真正看清自己的心,就已經超厲害啦!”
小姑娘飛快說完後,沒敢看自家師叔的神情,腳底抹油溜走了。
紫衫女人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隻覺好笑:
“這小屁孩兒,還教上我來了?”
“下次得跟小師弟說一聲,别再慣着她了,整天沒大沒小的!”
看着師妹彎起的眉眼,和語氣裡怎麼都藏不住的笑意。
陸知也勾起嘴角,附和道:
“嗯。”
“下次我去說他。”
*
水溫漸涼,姜姒用靈力烘幹身上水珠,正一件件套衣服時,門外忽然傳來一聲悶哼。
聲音被壓得很低,但她還是聽到了。
草草系好腰帶,顧不上發尾還滴着水,少女腳尖一點,輕巧旋身躍至門口,雙指并攏,青綠長劍便應召而來。
“誰在外面?!”她微微偏頭,呵斥出聲,手中利劍蓄勢待發。
原本傳來聲音的門外此時卻安靜得很,無人應答,仿佛姜姒剛才聽到的悶哼隻是個錯覺。
小姑娘眉頭皺的更緊,考慮着要不要先下手為強。
正當她耐心耗盡,準備一劍刺出時,一道熟悉嗓音兀得響起:
“......師妹别怕,是我,江年。”
緊繃的身體瞬間放松。
姜姒長舒一口氣,直起身收劍入鞘,幾步上前開了門:
“是江師姐啊,你怎麼這個時辰突然......”
“過來了。”
出乎姜姒意料,門外站着的還不止江年一人。
反派和男主不知怎的湊了個對兒。
都是同門,還是任務目标,也不能裝看不見。
小姑娘隻好硬着頭皮打招呼:
“...郁師兄...季師兄,下午好。”
“午好。”
季長青淡笑着點頭,面色還是一如既往的蒼白,看起來像是個走一步要喘三口,命不久矣活不長的病秧子。
出于禮貌,姜姒也對他笑了下,目光卻不自覺地轉向一旁沉默着的郁清。
不過幾日未見,男主看起來愈發寡言了。
是有什麼心事嗎?
沒等她斟酌着發問,一旁的季長青先開了口:
“師妹衣衫有些淩亂,是午睡剛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