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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泾的心髒似乎又出現了問題。

這也導緻他不清楚自己面對那人的時候，心跳的加速究竟是異常，還是濃烈的愛意無法忽略。

他從小是有心髒病的，且之前也不叫許泾。

他是個孤兒。

老實說，作為一個孩子來講，他的成績拔尖，但又沒有到非他不可的地步，放在普通、甚至是較差一點的家庭，那肯定會擁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但在福利院，一個未被領養成功又滿是拖累的孩子，即使成年了也并不能算作一個獨立的個體。

因為是亞裔，許泾之前一直呆的都是由一個華人舉辦的福利院機構。

據說他被送進來的年紀很小，又病病歪歪，一看就長不大的那種。

那時候福利院也不好拿這樣“将死”的小孩出來給那些夫婦挑選，所以他一直是養在福利院院長那兒的。

福利院院長姓陳，是一個很溫柔，且富有慈善之心的女士。

許泾也很懂事，從小就幫院長媽媽照顧其他小孩，想要展示自己的用處。

直到來來回回好幾回合的小孩都領養完畢，隻剩他一個，攢了原本名字裡的第一個“末”字。

後來他漸漸長大，變得精緻可愛，皮膚白皙，院長媽媽認為他值得更好的生活，便打算在領養的時候優先将他推薦出去。

結果又是計劃趕不上變化的，他成功地成為了福利院最後一個沒被領養出去的孩子，攢了第二個“末”字——這也就是他最初的名字，陳末末的由來。

本來那次的領養推薦是很成功的。

陳末末不僅乖且懂事，而且看起來還漂亮非凡，就算是為了面子也值得收養，但就在那對父母牽着他的手要去辦公室完成手續的時候，一個小女孩跳了出來。

“叔叔阿姨你們選我吧！”，那個小女孩哭求。

“如果陳末末是個正常男孩怎麼會被扔掉呢？我好幾次看到他捂着胸口難受，如果選他的話，可能一輩子都要給他治這個病的，到時候還要操心其他的事情——叔叔阿姨我會認真努力讀書，到時候報答你們的……”

華人家庭對高風險的承受并不熱衷，就算是富有家庭，也會擔心情感的投入而最後還是面臨一場空的後果，那麼很自然地，這場闆上釘釘的收養就這麼泡湯了。

後來他的情況衆所周知，導緻他一次也沒被人選過收養，即使院長媽媽說可以先帶去檢查一下再看也沒人情願……

不過也是，一般被扔掉的孩子，或是真的沒辦法才來收養孩子的家庭，除非個例，大部分都是苦難的人，哪裡有這個錢和閑情去賭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呢，好好地活着不好嗎？

而最後肯收養的白人家庭，又因為有可能有些特殊癖好的隐患，那也不行。

沒辦法，看着嘴唇暗紫的小孩，院長媽媽思來想去也無能為力，隻是抱着他大哭一場然後自己收養了他，給他取名末末，随自己的姓。

“末末啊，你叫末末意味着你的壞運氣從現在開始就到頭了，遇到的不好的人也完結了——碰到難受開心的事情不要動怒、大笑，情緒不要太大，不然身體會不舒服的，知道嗎？其他人不喜歡你沒關系，你一定要是最愛你自己的人，你一定要陪自己走過這無人問津的黑暗……”

院長媽媽諄諄囑咐，眼淚流下。

陳末末是個聽話的孩子，也為此而努力過，最後學會了不對任何事投入太多感情，從而保全了自己，長到現在。

畢竟，沒有期待，便沒有失望不是嗎？

一開始，許泾也沒做得那麼好，很長一段時間，他不止被一個人說過，他很奇怪，又戒備别扭，如果不是看他年紀小，或長得很讓人容忍，大概會被排擠霸淩吧！

而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吸取教訓，他才變到如今涵雅地步。

不過到最後，其實他也算被領養成功了，但他的領養，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被稱作是一種引誘。

那天，院長媽媽出門去辦事情了。

陳末末看孩子們在院子裡自己玩耍，也沒自己什麼事，便拿了一本書躺在搖椅上來看。

才剛躺下沒多久，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

陳末末趕緊起來看了一眼。

他打開一條大門的門縫，将頭探了出去。

一個看上去十分柔軟又帶着淩厲的年輕男人站在外面，旁邊默默站着個不知道是保镖還是助理的存在，像是電視劇裡的開場。

年輕男人在陽光下笑得溫潤，白皙的皮膚同陳末末有的一拼，隻不過他是貧血，而年輕男人顯然隻是氣質美貌天成而已。

莫名地，陳末末有些自卑，他不自覺微抿了抿唇。

“您好，我們這是福利院，請問有什麼事嗎？”

“你覺得我們會有什麼事呢？”，年輕男人反問。

陳末末一下沒跳脫出來，忍不住思考——主要是那個人看上去也不好得罪。

“嗯，是來收養小孩的嗎？”，雖然從他們的配置上來看根本不可能。

一個年輕男人和另一個男人，就算收養同性小孩，這歲數的差别也是不夠的。

年輕男人聞言笑了，笑得都能看見他潔白的牙齒，“能收養你嗎？可以我就考慮”

陳末末頓時無語，“……”

看得出陳末末已經戒備了，年輕男人聳了聳肩，鄭重起來。

“抱歉，我不該開玩笑的。重新介紹一下，我叫秦不離，他叫秦不棄。簡單來說，我需要一個兒子，好回去争奪家産，有人說你長得跟我很像，可是我是gay……額，你知道gay的意思嗎？就是我喜歡身後的這個男人，我帶你回去，老頭子會給我很多錢，我也會分給你一些的，就當賺錢，懂嗎？”

涉世未深的陳末末對于賺錢的概念，還隻是淺顯地想通過找一份好工作來完成，而這段話信息量太大，以至于他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覺得這是個騙局。

他不想聽了。

正要關上門的時候，秦不離卻伸手扳住了門。

“嘿小子，你知道現在都是一份工作百人求、千人撞破頭的那種嗎？我這可是把工作送上門的。而且，你應該活不了太久吧？就算活下來，以你的身體又能做什麼、找到什麼工作呢？如果你跟我走的話，我可以幫你換個心髒——但你要改名，不要跟院長說，不跟這裡的任何人聯系，誰也不能告訴……你應該也不想，再拖累别人了吧？”

秦不離看向院子裡玩耍的孩子們，的确是沒一個歲數大的。

陳末末沉默了，視線跟着看了過去，不知道在想什麼。

秦不離則加大砝碼，“這樣，你現在跟我走的話，我會給這間福利院一百萬的捐款——以你的名義——新的名義:許泾，噢對了，你要先随母姓”

這聽起來很讓人心動，陳末末不禁猶豫。

“走嗎？這有可能是你的新生，還是說你想死在他們面前？”，秦不離笑着，眼神明亮。

看着大男孩緩緩走出來并鎖上門的舉動，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而就是這樣，當初的陳末末成為了現在的許泾。

對于那時候的不告而别，每每想起，許泾都會有一瞬間的心痛，但轉瞬他又長舒了一口氣，把它放在腦後。

他想活下去，那就不能這麼矯情，而卑劣的人也沒有資格忏悔。

但他的報應無時無刻在漫長悠揚歲月裡顯現。

不管是深夜遠遠山坳處傳來的嗚嗚火車聲，漆黑的風樹林，亦或是幹枯枝桠背後的光潔天空，還是十六歲那年那個出逃的夏天，都拼湊成了他僅有的回憶和不自覺地身體印記，構成了錯亂的回憶，令他不時地淚流滿面。

他時常覺得，有的時候，生活真的很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