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正愣神間,雲慈已然自她手中接過碗,略一颔首,淡淡道:“沒有走錯。”
師傅欣慰,面上笑意愈深,忙不疊笑道:“好,好!這道白芨粉絲湯清淡滋補,我還特地在加了些黃連、山參一類的草藥進去,最适你們這些修行之人飲用。”
雲慈抿抿唇,輕輕道了聲謝,将湯碗穩穩拖于掌心,旋身朝一旁的空桌走去。
滄琰梗着脖子搖搖頭,心下暗歎:當真不愧是雲慈,連這等寡淡無味之物都下得了口。
眉梢微揚,他目光轉向一旁被弟子們搶得所剩無幾的“珍馐”,心下一急,方欲擡步上前,便聽那剛剛給雲慈盛好湯的師傅高舉着勺子,遠遠地朝着他招呼着:“慈姑娘,就等你來!”
滄琰足下一滞,身子僵了僵,硬着頭皮轉過身。原本想着随便尋個什麼借口推辭,可甫一擡首,便迎上那師傅淳樸而期待的目光。
他張了張口,話到嘴邊卻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心中幾番猶豫,究竟硬着頭皮走上前去,讪讪幹笑兩聲:“那個……師傅,其實我今日并不……”
一語尚未說完,便見師傅期待的目光瞬時黯淡了幾分,眸中亦染上幾分受傷之色。
滄琰終究是妥協了,輕歎一聲将未完的後半截拒絕的話咽入喉中,慢吞吞挪動腳步走至末尾的窗口,不甚情願地将手中小碗遞上前去。
師傅當即喜笑顔開,麻利地給他舀上一大勺湯,穩穩當當落入碗中,笑眯眯遞給他,末了還不忘叮囑:“趁熱喝啊!”
滄琰哭笑不得,探手接回碗,低頭瞅了一眼碗内的清湯寡水,心下一陣哀歎。勉勉強強擠出一絲笑容,同那師傅道了聲謝。
再度轉身朝那幾道葷菜望去,卻見那幾個方才還排着長隊的窗口已然挂上小木闆,上面赫然寫着個醒目的“罄”字。
滄琰頓時怔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眸,心中大恸,手裡端着那碗清湯寡水,指尖被燙得微微泛紅亦渾然不覺。
便在此時,他看見路鳴的身影從他面前悠然走過,一手端着碗色澤油亮、香氣四溢的紅燒大肘子,另一隻手裡則提拉着半隻金黃酥脆的燒雞。
滄琰目光一瞬不瞬地随着他的腳步移向餐桌,隻見那張小桌之上赫然擺着糖醋排骨、蟹粉獅子頭、銀絲鮑魚……幾乎是滿滿一大桌子的佳肴。他沒忍住吞了吞口水,腳下生了根似的,卻是怎也邁不開腳步。
路鳴回到座位,滿意地環視一圈桌面的“戰利品”,撚起筷子方欲享用,便感受到身後一道滾燙得幾乎能燒穿他背上衣料的視線,手中動作一頓,眨巴着眼睛回過頭,正巧與直直盯着他看的滄琰四目相對。
路鳴面上一紅,手一抖,筷子“啪嗒”一聲掉在桌上。他結結巴巴地說道:“大、大師姐,好巧啊……”
見面前之人依舊站立不動,路鳴緊張得思緒混亂,也顧不上目光所及之處小半個飯堂的空桌椅,脫口而出道:“大師姐是找不到空桌了嗎?要不要來跟我一起……”
他這話尚未說完,便見滄琰已然一個箭步沖到他桌對面坐下,目光灼灼地盯着桌上的葷菜,毫不猶豫道:“好。”
路鳴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趕忙将桌上的菜肴往滄琰的方向輕推了推,紅着臉緊張道:“大師姐别客氣,随便吃,随便吃……”
滄琰抄起筷子便朝那道他盯了許久的紅燒肘子處夾去,探手伸至一半,蓦然動作一頓,似乎終于想起自己這般姿态有失雲慈身為一宗大師姐的身份。
輕咳兩聲,故作矜持地拂了拂衣袖,将手中那碗白芨粉絲湯輕輕放置在桌面之上,并起兩指将湯碗推至路鳴面前,淡然開口胡謅道:“這道白芨粉絲湯是我最鐘愛的,于修行一事有滋補之用。路鳴師弟趁熱喝了吧!”
路鳴雙頰紅透,對他的話自是深信不疑,甚是感動地接過湯碗,小心翼翼地捧至唇邊,面色莊重地輕抿了一口。
苦澀的味道瞬時貫穿整個口腔,路鳴面上瞬時皺成一團,險些沒忍住一口嗆出來,連忙抓起腰側的水壺,旋開壺塞,猛灌了幾口水,才将那苦湯子勉強順下腹中。
滄琰光是看着他這副模樣,便覺着有同樣的苦澀從自己喉中溢出,不忍直視地錯開視線,故作淡定地提起筷子,夾了一大塊裹滿料汁的肘子肉塞入口中,醬料渾厚、肉質軟糯。
滄琰滿意地眯起眼睛,以濃郁的肉香壓制住心底那點子微末的“愧疚”。
須臾半睜開眼,看見對面路鳴端着湯碗的手指都在顫抖,滄琰頗為好心地提醒道:“忘了告訴你了,這湯裡面還加了些黃連、山參什麼的,都是大補的草藥。”
望着面前路鳴愈發難看的臉色,滄琰關切道:“師弟慢些喝,仔細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