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回到绛雪閣,已至申時。
雲慈輕拂衣袖,施施然落座于小木桌前。素手執起茶壺,纖指拈起一勺茶葉,徐徐傾入壺中,又舀了一勺清水,适才掩上壺蓋,将茶壺置于一側的小爐之上。
爐火微燃,茶香伴着氤氲的霧氣彌散開來。
滄琰揚了揚眉梢,輕笑一聲:“你們這些個仙門弟子,莫不是個個都如你這般,嗜茶如命?”
雲慈神色淡然,輕聲答道:“茶水潤肺清心,并無不妥。”言罷,她側眸瞥了他一眼,問道,“今日師父喚你前去,可是有何要事?”
滄琰撇了撇嘴,懶洋洋答她:“說是要将宗門比武的籌辦事宜交給我。”
雲慈微微垂下睫羽,心中默算時日,确是快到了宗門比武的日子了。近來同滄琰一番糾纏,她竟是将此事渾然忘之于腦後。
宗門比武是清元宗每年都會舉行一次的盛大會典,曆來是師父與各位長老皆極為重視的。
往昔這般活計一向是交由雲瑤來一手操辦的。雲瑤活潑好動、又最擅交際,每每都能将儀仗籌備得熱鬧非凡,令人稱道。
可如今……她已不知所蹤,師父座下便隻剩下雲慈一名弟子,雖她性子淡泊,不善此道,卻也再無其餘人選。
思及此處,雲慈睫眸低垂,輕歎了口氣。
滄琰湊上前:“怎麼,這樁差事是件什麼棘手之事嗎?若是當真過于麻煩,趕明兒我去尋你師父推脫了便是。”
聞他此言,雲慈卻隻是輕搖了搖頭:“并非棘手,隻是……”她頓了頓,将籌備比武所需的諸般事宜一一講與滄琰。
後者聽罷,卻是眼前倏然一亮,一下子便抓住了其中關洽:“也就是說,屆時會有其他宗門的人前來觀摩?”
雲慈微微颔首:“沒錯。”
滄琰猛地一拍桌面,唇角笑意愈深:“那豈不是天賜良機?你師父到時必定會撤下護山陣法,你我大可趁此機會逃出此地,遠走高飛!”
“不可!”雲慈驟然冷聲打斷他。
她眸光微寒,旋身直視向滄琰:“宗門比武乃清元宗盛事,關乎宗門的顔面與聲譽。雖如今你我身體調換,可我依舊是師父座下大弟子、清元宗的大師姐,豈能為一己私利,置宗門名聲于不顧!”
見她惱怒,滄琰卻也不甚在意,眉眼一彎,便另尋出了個法子來,他笑意盈盈地朝雲慈湊近幾分,勾唇道:“那便待比武完畢,我們喬裝打扮上一番,混在那些其他宗門的弟子中離開,總成了吧?”
雲慈凝目沉吟一番,須臾答道:“可。”
——
日餘,便到了宗門比武的日子。
昔日素淨清雅的浮玉山,此刻卻似是被朱紅錦綢所“吞噬”,便連山門前那兩根雕紋石柱亦未能幸免,一左一右挂着兩盞璨目的大紅燈籠。清元宗内,更是遍地皆鋪滿了紅色絨毯,每一處廊柱、每一隅瓦檐,甚至于每一棵樹幹,大紅挂花無處不見。
推開藏書閣的大門,入目便是此番景緻,雲慈眼角不由得微微一抽,冷眼掃向滄琰:“這便是你這幾日裡,精心籌辦的?”
滄琰兩手叉着腰,高高揚起下颌,理直氣壯:“對啊,多熱鬧!”
雲慈眉心蹙得愈緊。
滄琰撇撇嘴:“怎麼,不是你特地同我說,要布置得熱鬧些?我可是費了好一番心思的!”
雲慈唇瓣微張了張,深深忏悔于自己三日前閉關藏書閣,繼續尋找二人互換相關的古籍,而放任滄琰獨自一手操辦大典的決定。如今想來,在當初绛雪閣被那人裝點得“面目一新”時,她便該知曉的,滄琰的審美,怎能與尋常人一般?
如今倒是好了,古籍一無所獲,大典亦辦得如此這般……一言難盡。
半晌無言,雲慈沒忍住輕輕歎了聲。
眼見滄琰又要“炸毛”,雲慈不欲同他多費口舌,偏過眼眸,違心道:“我是覺得,這般紅紅火火,方能彰顯宗門威儀……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