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應當知道那雪泣娘子?我也是聽人說的,她就是造出這座幻術中的流沙城的人……”水蕪敲了敲腦袋,仔細回想道。
莊絨兒眼神稍冷,忽地伸手取下發間的琥珀簪子,向斜後方的高處用力一擲。
簪子劃破日空,疾刺而去,一道自口中洩出的悶哼伴随一陣衣料的簌簌摩擦聲,竊聽之人自知被發現已不便脫身,幹脆自牆頭跳了下來。
“在下飛緣閣弟子餘還冶,本是追随水姑娘而來,無意冒犯莊谷主。”他單膝點地作揖,而後将簪子呈在了掌心中。
他肩頭的衣料破了一個大洞,不過沒有觸及皮肉,正是被一道簪子穿破的。
水蕪愣了一下,随即惡狠狠地瞪着那人,咬牙道:“……你這怪人跟着我幹嘛?”
他這個時候倒是能正常說話了。
少年身形,莫名陰暗的氣質,正是那名在城外冒犯她,後來又在城内領她在房屋中躲避的古怪雜魚!
什麼飛緣閣,聽都沒聽過的小門小派,哪裡來的勇氣總出言調侃她的!
餘還冶不分給水蕪半點餘光,隻半低着頭對莊絨兒道:“谷主蒙冤,進城不便,谷主若不嫌棄,我這裡有從未穿過的男子衣衫……”
莊絨兒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這人。
她垂在衣袖下的手攥了攥,将哭佛面具捏得更緊,輕聲道:“好啊。”
從此人出現的那一刻起,她就聞到了一股似有若無的藥味,很難聞,但難聞得又不是很明顯,有點耐人尋味,她總覺得自己曾經或許聞到過類似的味道。
是……在幾年前孤身闖入葬魂洞窟,取複活邪術中要用到的不化骨那回。
不化骨是一種超脫生死輪回的至邪僵屍,兇煞無比,也尋常難見,同名的煉材是指這類僵屍的脊椎,因此想要得手必定要先将僵屍本體徹底誅殺分塊。
她在那回與不化骨的纏鬥中身受重傷,至今還有些遺症。
纏鬥過程中,不化骨近身時,她某一刻也曾聞到過這樣刺鼻的藥味兒,不過比現在要明顯上許多。
餘還冶看她答應後立刻松了口氣,微微欠身從乾坤袋中取出一身玄色衣裳,和哭佛侍者當日在唱寶閣中穿的顔色一樣。
他出言道:“谷主請便,在下先行進城,在城中還有要事與谷主相商。”
還好衣服上沒有味道,少年的身形她穿上也差不多合适。
莊絨兒忍住不适僞裝完全,和一旁替她遮掩的水蕪一同進了城。
才一入城,果然看到橫屍遍地。
人的,獸的,零零散散分布在巷口門前。
狐狸頭被蠻力扯斷,滿地的浮毛被血染成一縷一縷的。
地上的流沙也變得濕潤,不少血已經滲進了地下,呈現出一種濃重結塊般的暗紅色。
“那舜方長老的屍體被人收走了。”水蕪撇了撇嘴,“原本是倒在前面那個無字石碑之下的,就是那個什麼飛鸢還是飛緣閣的雜魚現在站着的位置。”
餘還冶站在那處朝這邊禮貌地點了點頭,周圍四下無人,不知道其他人是都在房屋内養精蓄銳,還是在更深入城中的地方探查。
莊絨兒斂眸,和水蕪一道走了過去。
“您該知道吧?血氣流沙簪之下的流沙城,本來的脫身破解之法,應當是以靈力擊破沙眼。”餘還冶開門見山道,“然而,哪怕有噬神珠的影響,我等如今的處境也和傳聞中大不相同……在傳聞中,陷入流沙城中後,人會困在城中,因為城池曠大街巷雷同而找不到城門的位置,所謂的沙眼,則在城門附近。而現在……”
水蕪不悅地插嘴道:“我落地就在城外,擡眼就是城門,這傳聞并不準确,你這家夥休要在這裡散播假消息混淆視聽。”
餘還冶有些無奈地瞧了她一眼,“顯然,傳聞無誤,有、有誤的是,是我們當前……所,所處的地方,并非幻境中的、流沙、流沙城,那日唱寶會衆目睽睽、之下,投下的簪子并非血、血泣流沙簪。”
“你說話怎得又這幅樣子了?”水蕪猶疑道,“聽着太讓人難受!”
“……”餘還冶沉着臉閉上了嘴。
莊絨兒不置可否。
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當然不是幻境中的流沙城,她早就知道這裡是真正的流沙古城。
所有人一齊中的術法不是幻術,而是空間陣法。
當日将噬魂珠釘在地上的簪子确實也不是血泣流沙簪。
真正的簪子隻怕就如無橫所說,在他那裡,從未擲出去過。
無橫其實不是個貪生怕死之輩,也沒必要特意騙她。
淩晨在沙鬼戲弄下他獨自逃竄一事,莊絨兒其實沒有放在心上,若說有那麼一點點的别扭,隻在于感覺這不像是無橫會做出的事情,除非他被什麼吸引了。
察覺到簪子不對版、流沙城也不對勁這一點的修士應當不少,這也是拍下簪子的無橫沒遭到針對,而她莊絨兒反倒成了衆矢之的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