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玉琢:“……”
周珩止點了點那本已經合上的花名冊:“我知道第一節課我突然‘襲擊’,讓很多遲到的同學沒能簽到。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下節課我點名提問時,如果我點到的同學,是上節課沒在、但是下節課在的,那我就把平時分加回去;如果我點到的同學,上節課沒在,下節課依舊沒在,那平時分直接歸零。”
過了不知多久,不知從哪裡傳來一道弱弱的聲音:“那……周教授,如果是上節課在、但是下節課沒在,那平時分還扣嗎。”
此話一出,立刻響起更多窸窸窣窣的碎語:“你傻啊,這種事你不能問啊!”“你幹嘛提醒他啊?”“兄弟,你這是巴不得給他送把柄啊!”
講台上的周珩止可能聽見了那些議論,但他根本不在意。
他對着台下同學挑了挑眉,語氣裡帶着一抹淡淡的嘲諷:“上節課來了,下節課溜了——同學,那你覺得我會不會扣分呢?”
顔玉琢:“……”
她覺得,她走不了了。
她不僅走不了,還要祈禱周珩止千、萬、不、要點到“顔沛沛”!
……
幾個小時之前,顔玉琢以為自己和十一個呱噪的家長擠在保安室裡看監控,就是她今天最糟糕的委托了;現在她坐在課堂裡,聽着天書、記着筆記,才發現自己是上了賊船。
聽也聽不懂,學又學不會,這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文化苦旅啊。
在周閻王的震懾下,原本悄悄溜走的同學們又填滿了教室裡的每一個角落,肉眼可見的,第二節課的人數比第一節課還多。
平心而論,周珩止的講課水平不錯,PPT也做得漂亮,每次講到重點時,都會留足時間讓同學記錄;他也不像某些老師那樣吝啬,不允許同學拍照錄音。
如果,他不搞突然襲擊、毫無征兆地翻開花名冊,随機點一位幸運兒(倒黴蛋)回答問題就好了。
“‘海綿城市’是當下生态城市設計裡最炙手可熱的一個話題,它的概念紮根于‘Low-Impact Development’。那麼……就這位馮廣良同學吧,請你以咱們學校中心花園為例,至少說出四個構建的LID系統。
“嗯,馮同學請坐吧。剛才馮同學在回答時提到了地表徑流擴散問題,那麼任斐同學,你來告訴大家如何抑制地表徑流擴散?至少給出三個解決辦法。
“……隻回答出來一個。沒錯,最簡單的截水方法就是地表綠化,既然提到了地表綠化,這應該是環藝同學的專業強項。那麼他沒回答出來的另外兩種解決辦法,就請一位環藝同學來回答吧。”
講台下,所有環藝專業的同學都汗毛倒豎,那感覺仿佛一群小老鼠被一隻貓大王宣布了死期。所有人恨不得把腦袋紮進書包裡,生怕被冷酷無情的周閻王盯上。
坐在第二排的顔玉琢壓力倍增,她有一種預感——不,已經不止是預感了,她百分之百肯定,周珩止絕對會點她回答問題!
可她根本不懂建築學、也不懂環藝,她連LID是什麼都不知道,更别提另外兩種截水方法!
顔玉琢讀書時是實打實的學霸,年年拿國獎,但隔行如隔山,她對這門課确實一竅不通。她沒有認命,隔空給堂妹發去求助消息。
@玉不琢:沛沛你在嗎?你快告訴我,LID系統裡有哪幾種截水方法?
@玉不琢:速回!
手機屏幕差點被她敲出火星子,與此同時,講台上的周珩止又翻過一頁點名冊,按照拼音排序直接從後往前尋找。
“那麼,就請顔……”
台下,顔玉琢緊緊攥着手機,因為額頭出了太多汗,鼻梁上的眼鏡止不住地往下滑。
沛沛的回複還沒有收到,顔玉琢知道接下來隻能靠自己了。
死腦袋快想啊,想想生活中見到過的那些公園綠化?讓雨水不直接流走的辦法都有什麼?
是死是活就看這道題了。顔玉琢深吸一口氣,雙手撐住桌子,一鼓作氣準備起身——
“——那麼,就請嚴烽同學回答。”
顔玉琢:“……”
“環藝專業的嚴峰同學,你坐在哪裡?上節課遲到,不會這節課又曠課了吧?這樣的話,平時分直接歸零。”
顔玉琢:“…………”
“原來嚴烽同學坐在最後一排,你坐那麼遠,能聽清楚我的問題嗎?你來回答,在LID系統中另外兩種截水方法是什麼?”
顔玉琢:“………………”
呵呵,原來是自己~吓~自己。
顔玉琢放下手機,擡起頭,鏡片後的雙眼幽幽投向講台上的男人。周珩止對她的目光渾然不覺,一臉肅穆地望着教室最後一排的可憐男學生,真是好一位嚴師啊。
等到那位可憐的男生結結巴巴回答完問題,下課鈴聲剛好響起,周珩止沒有拖堂,簡單交代了兩句就宣布下課。
同學們早就無法忍受和這位閻王呼吸同一片空氣,轉瞬間就跑了個幹淨。
顔玉琢當然不甘人後,動作迅速地收拾書包,放在桌鬥裡的手機嗡鳴一聲,顔沛沛的微信跳了出來。
@武德充沛猛踹瘸子好腿:啊啊啊姐,我剛才沒看手機,在和舍友吃飯。
@武德充沛猛踹瘸子好腿:你還需要答案嗎【可憐】【可憐】
@玉不琢:……等你來救我,我屍體都涼了。
@玉不琢:不用答案了,已經下課了。
@武德充沛猛踹瘸子好腿:謝謝姐姐!!【磕頭.gif】辛苦姐姐替我簽到,我一定給你一個五星好評!
@玉不琢:僅此一次,下次不準為了追星翹課了。
@玉不琢:還有,以後這種比蒼蠅腿還小的活兒不要叫我,你太窮了,我接你一單連車子油費都賺不回來。
她和妹妹還未聊完,餘光間,一道人影停在她身前。
顔玉琢原本以為是同桌去而複返,哪想到當她擡起頭後,出現在她眼前的居然是走下講台的周珩止。
“……”顔玉琢生怕露餡,立刻把手機鎖屏,“周教授好。”
周珩止的目光在她鼻梁上那副醜絕人寰的眼鏡上停滞了一秒,然後微微颔首:“沒想到這麼巧,你居然是我的學生。”
他又說:“所以你特地選了這幅眼鏡,是為了上課不被我點名?”
顔玉琢不吭聲,這時候多說多錯,她的伶牙俐齒全無效用。
“怎麼不說話?”男人好像又恢複了初遇時的溫和與紳士,與剛才在講台上那個冷若冰霜的教授判若兩人。他唇角輕勾,笑起來時,鏡片後的雙眼如春風化雨,“見到老師就這麼驚訝嗎,顔同學?”
顔·同學·玉琢:“……周教授,我有一個問題。”
“你說。”
“如果下堂課我不在的話,那我的平時分——”
周珩止聽到這裡,有些意外地擡了擡眉毛。顔玉琢給他選的這幅眼鏡實在襯他,他不過稍稍變了表情,就讓他威嚴盡顯。
“顔沛沛,雖然我很感謝你幫我選了這幅眼鏡,但課堂紀律是不能變的——如果下堂課我見不到你,你就挂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