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三來不及在心裡思索,她今日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就被強行拉到後院井口旁的一口缸前。
“不是看畫?來這裡做甚?”心頭掠過一絲不詳的預感,陸三強裝鎮定。
仔細回想,他确定今日在馬車上,他沒有露出任何馬腳,絕無被發現的可能。稍稍安心些,便聽女子難得地笑道,“尋常的畫有什麼意思,自然是生動立體,記憶深刻才好。”
下一瞬,陸三來不及反應,就被女子捉住雙手,從缸蓋的縫隙裡,按入缸内。
指尖陡然傳來冰涼黏膩的觸感,缸中似有活物,不住地在他掌心間撲騰。陸三悚然地望向身側女子,“這是何物?!”
沈懷珠死死按住他想抽回的手,冷笑道:“自然是能醫好夫君眼疾的良藥!”
陸三掙脫鉗制,探頭看清缸内究竟是何物,竟當場昏過去!
床榻前頭,阿雲不忍道,“阿姐,你究竟給陸三哥看了什麼,竟吓成這樣?”
沈懷珠讪讪道,“剛捕回來的蟾蜍,我處理過的,無毒。誰知他竟然這麼不驚吓,真是沒用。”誰讓他裝失明騙人,演技拙劣至此,還好意思行騙,活該。
話雖如此說,她到底還是親手熬了些安神湯藥,喂給躺着的人。
陸三悠悠轉醒,映入眼簾的便是近在咫尺的一張俏臉,杏眼冷清,濃睫纖長,專心地給他喂藥。他失神一瞬,心内如葉尖露水,墜入水面濺浪花,升騰起别樣的感覺。他下意識别過頭,“你何時識破的?”
“你進入裴青詞落腳的官驿那刻。”沈懷珠道。
“……你跟蹤我?”素來挂在懷珠嘴邊的話,這會兒從另一個人嘴裡說出來,幾分滑稽。
沈懷珠皺了皺鼻子,“你道人人都像你一般,鬼鬼祟祟,見不得人?”
陸三不服氣道,“夫唱婦随!”
“不想解釋一下麼?陸公子,你究竟是何人,又因何而來?”扔下藥碗,沈懷珠抱臂坐在床沿,态度冷淡,審視着面前的人。
“夫人既知曉,那我便不再瞞着。我的确去了裴少卿的官驿不假,卻不是夫人疑心的那般。”陸三觑了女子一眼,繼續道,“我是去求他幫你的。”
沈懷珠耐心快要告罄,臉上寫滿“不信”二字,靜靜地瞧着他編。
陸三信誓旦旦,“我發誓,所言句句為真,否則就叫我傷重難醫,命懸一線。”
“發誓這勞什子東西,騙天騙地騙自己。”沈懷珠不耐道。
“那究竟如何,夫人才肯信我?且不說我登門為的是你,難不成我居心叵測,願意豁出性命為人擋箭?”
沈懷珠不語。
沉吟片刻,她抓住問題的關鍵,“可他為何要幫你?憑的什麼?對你一見如故的知己情誼?”
“知己情誼”幾個字落來耳邊,陸三莫名覺得渾身不得勁。他抖了抖肩,誠懇道,“好吧,我說實話。”
沈懷珠挑了挑眉,洗耳恭聽。
……
“真的?”聽罷陸三言之鑿鑿的解釋,沈懷珠半信半疑。
陸三連連點頭,眸子裡滿是急切,生怕她不信,“真的!”
沈懷珠沒忍住,擡手撕下唇邊微微翹起的嘴皮,她自來有這麼個壞習慣,狀态不好的時候尤為明顯。陸三這人,平日裡看着倒沒什麼特别奇怪的,但每次都很巧合,出現在她身邊,實在是令人不得不心生堤防。
然而誠如他所言,相處日久,他不僅沒做傷害她的事,反倒幫了她幾次,這回更是舍命相救,想到這裡,沈懷珠的态度軟和許多。
她說道:“或許你真是裴少卿的故交呢?”
陸三方才和盤托出,承認他去找裴容青還有别的事。而這事聽起來,合理又荒唐。
裴容青之所以三番兩次來尋,是因為将他認做故人。據他所說,裴容青笃定地說,他原是大理寺的主簿,二人是共事的同僚。前些日子,裴容青奉旨來鄞州找尋徐國舅,不成想得罪了當地權貴,因着裴容青在聖上跟前的地位,他們沒敢直接對他動手,而是尋了陸三設下圈套,扔進大牢狠狠毒打一頓,意在給裴容青個警告。
而關于這些事,陸三全都不記得。他醒來便隻有如今的記憶。
沈懷珠盯着他的眼睛,道:“我姑且信你一次,若來日發現你滿口胡言,我定會拿你的人頭祭神。”
“……沒有溫柔點的法子麼?”陸三笑聲嘀咕。
沈懷珠問:“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