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三哂笑道:“沒什麼,我斷不會讓夫人有那一日的。”
沈懷珠輕哼一聲,俯身去撿扔在地上的藥碗。這一彎腰,露出她衣間佩戴的香囊。
陸三順着她的動作望過去,問道:“你喜歡紙鸢?”
沈懷珠回頭,“啊?”
陸三伸手指了指她腰間,“鮮少能見這個樣式的香囊,很特别。”
沈懷珠低頭看向香囊,它不是市面常見的布袋樣式,也不是女子常愛佩戴的花朵樣式,而是一隻紙鸢。湖藍色的料子做底,繡着眼睛鼻子,栩栩如生,和微風裡鉚足勁往天空飛的紙鸢一模一樣。
“小時候喜歡。”她解釋道。
陸三點頭,兩人一時無話。這時傳來一陣腳步聲,阿雲跑進來,遞給沈懷珠一個紙團,疑惑地重複道,“剛才有個小叫花子扔來的,說你看了就能懂。”
接過紙團,展開,遒勁的字迹潦草地寫着幾個字。
匆匆看完,沈懷珠便又團起來,扔進燒着的爐竈裡。紙團瞬間激起高漲火焰,眨眼燒成幹灰,什麼也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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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宅,提着藥箱的郎中眉頭緊鎖,流水般進進出出。
“這個時候你還敢進去?”沈懷珠又換上書童打扮,跟在道袍男子身後,垂頭小聲道。
周行白目視前方,依舊清清冷冷的姿态,“事已作罷,你難道不想瞧瞧蘇子城的慘狀?”
沈懷珠在心裡暗道,想的。這麼個為非作歹的纨绔公子,手裡不知道沾着多少無辜女子的性命,單扮鬼吓他,實在是太手下留情。然而想起那夜,蘇子城吓得便溺失禁,當場昏厥,又覺得很解氣。
張管家親自來迎,領着兩人走過抄手遊廊,“家主為公子的事焦頭爛額,恐怕抽不出時間來見周先生。”
周行白故作驚訝道,“開春的天氣,蘇公子怎麼好端端的染上這般嚴重的風寒?”
“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公子日常不愛惜身子,所以比旁人重了些。”張管家回答的滴水不露,跟在他身後的兩人要不是知道内情,定會相信這番說辭。
周行白道,“我此次前來拜訪,正是為這事。”
“張管家也知道,我素來喜歡結交些方外人士,得知蘇公子重病纏身,我心急如焚,便擅自跑到蓮花寺為蘇公子祈福,正巧遇見慧心小師傅,他竟算出蘇公子此次生病的蹊跷。”周行白神神秘秘道。
張管家依然含笑,眸光裡卻是警惕,“周先生?”
周行白壓低聲音,道:“他說公子并非病理,而是有東西在作亂。隻要平了那孽障,公子便能恢複如常。”
張管家身形一頓,将他們帶到書房門口,禮數周全地道,“周先生現在書房略等片刻,我去向家主通傳。”
周行白微微颔首,大步邁進書房,熟練地走到他每次來訪時坐的位置,順勢坐下。沈懷珠埋頭跟過去,立在他身後。
“慧心小師傅?”她小聲疑問。
周行白端起茶碗,吹了吹,“沈姑娘,你想讓蘇孫兩人反目,單憑扮鬼這事可做不成。咱們今日前來,除了看熱鬧外,更是來添一把火。”
話還沒說完,門口匆匆現出憔悴身影,短短幾日,蘇大榮的頭發竟白了七七八八,整個人蒼老疲憊,和從前暗藏心機的模樣大相徑庭。
他倉促地進門,望向周行白的眸光隐約閃爍着希冀,顧不上寒暄,急切道:“世侄,你所說可是真的?”
周行白說:“如假包換,但須得先讓我看過公子的症狀,才好轉述給慧心法師。”
蘇大榮猶疑地沉吟片刻,“我親自帶人去請慧心法師。”
這是不想讓他們看的意思。
沈懷珠低着頭,隻聽站在她前面的人不疾不徐地道,“出家人素來不在乎金錢地位,慧心法師性子古怪,非常人所能理解。若強行把人請來,恐怕會适得其反。公子情況危急,我托大自稱一句老師,實在是憂心不已,這才想法子求了慧心法師,蘇世伯若不願的話,那我再花些時間,好好說服慧心法師。”
聽了這話,蘇大榮的臉青一陣白一陣,他的确不願讓外人知道内情。可整個鄞州城,有名的大夫來了又來,個個束手無策,他的确覺得這不是尋常病症。
然而,要讓周行白去瞧,他又不大願意。到底這事兒不好宣揚出去,他左右為難,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沈懷珠粗着聲音,抱不平道,“慧心法師不是說,生死有命,不可強求。公子好說歹說,費盡心思求來機會,如今卻要落空,實在是……”
蘇大榮聽了這話,眸光微爍,登時下定決心,“世侄,且随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