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應聲。
摸到周行白的門外,她敲門。這回終于有人回應,周行白不耐煩地問道,“誰啊?”
沈懷珠:“我。”
門後安靜一瞬,周行白的聲音又響起來,“今夜亥時,我去觀音廟尋你。”
沈懷珠心懷有疑,輕輕推門,果然從裡頭反鎖,非蠻力破不開。她作勢離開,“好,還望周師兄準時前來。”沒走幾步,閃身躲進隔壁廂房。
整座雁塔客棧的人都人間蒸發般,消失于一旦。空蕩蕩的房間,聲音穿透力格外悠遠。薄牆後靜寂片刻,慢慢響起窸窣動靜。似有人在掙脫繩索,卻掙不開。
“别白費力氣了。”是周行白的聲音,冷冷的,像塊石頭。
另一人急道,“你綁我做什麼?”
沈懷珠将這人的嗓音在腦内撚了撚,好像在哪兒聽過,一時情急,想不起來。
周行白:“裴大人,薛大人,您二位都想要朱藜,可人就一個,不知我該給誰?”
陌生男人似是為難,“裴大人以為呢?”
朱藜?僥幸從舉子案活下來的第二個人。沈懷珠暗自查了很久,都沒尋到蹤迹。比起周行白,這位朱藜更是傳奇,連大牢都沒蹲幾日,就消失得無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他當真活着,還被周行白捉住獻寶。可她去過朱藜家,窮的揭不開鍋,怎會有通天的本事保命?裴青詞要他做什麼?薛大人又是誰?
連串的困惑不斷冒出,隻好凝神繼續偷聽。裴青詞遲遲沒有出聲回應,倒是薛姓大人又開口,“裴大人,下官也不同您繞彎子,實話說,此人事涉青州那樁案子,您帶走,恐怕龍顔不悅。朝中的各位大臣,也将有微詞,到時候彈劾的折子誤傷您,多不劃算哪。”
裴青詞依舊沒言語。
薛大人調轉對象勸說,“周先生,若今日你把朱藜交給我,保管你不會後悔。”
周行白:“裴大人的手段我略有耳聞,今日得罪了他,我怕沒有好日子過。薛大人難道不怕麼?”
薛大人笑出聲,“我還當什麼事呢?保你一個,綽綽有餘。”他皮笑肉不笑地威脅道,“裴大人,若您非要奪人所願,容易傷着身邊的人。”
裴容青:“威脅我?”
朱藜譏諷道,“你們想要我做什麼,我心知肚明。我雖不是個好人,卻也絕不會讓義父為難。”
此話一出,沈懷珠猛地認出聲音的主人——蓮花寺,慧心法師。怪不得周行白和他相熟,常去蓮花寺,怪不得後山裡光明正大的祭祀十五名舉子,沒人發現,怪不得朱藜人間蒸發般,不見蹤迹。
原來他竟藏在眼皮子底下的蓮花寺!
本朝聖上癡迷佛道兩道,對僧人道人推崇備至,他們的地位水漲船高,輕易沒人敢為難。便是有人瞧着慧心和朱藜相像,也不敢指認。
“砰——”
劇烈的碰撞聲。
朱藜竟撞牆尋死。
薛大人失聲道,“快救人!”
方才的撞擊聲,足以聽出力道之大,必定當場斃命。如沈懷珠所料,手忙腳亂吵嚷一會子,薛大人怒而拂袖,“裴少卿,太狂是要付出代價的。”摔門而去。
未免打草驚蛇,沈懷珠趕在其他人出來前,悄悄逃開。大約這位薛大人喜歡流連煙花地,人走遠了,後頭還飄着脂粉香風。掩鼻混入街市,緊繃的精神放松不少。
沿街有叫賣玩具小食的遊販,吆喝糖葫蘆的小販愈來愈近,紅彤彤喜慶的很。沈懷珠叫停小販,取出三枚銅闆買了一串。
剛望見觀音廟,沈懷珠就大喊,“阿雲,快看阿姐給你買了什麼好東西。”
平日聽到她叫喚,阿雲下一秒就會從破廟裡沖出來,興高采烈地圍着她轉。然而今日她高聲喊了七八遍,都沒見女孩的身影。
心尖莫名一刺。
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沈懷珠加快步伐,三步并兩步趕到觀音廟,安靜地趨于詭異。她來回張望,“阿雲?你在哪啊?”
來來回回找了一遍,依然無所獲。沈懷珠心底慌亂,迫使自己平穩心緒,深呼吸,好好想想阿雲平時還會去哪裡。大殿的觀音像前,有張專事供奉的香案,蒙着褪色的紅綢布。
大殿無風,紅綢布卻微微顫動。
沈懷珠定睛一看,忐忑地朝它靠近,一步,兩步……她半蹲半跪地穩住身形,一把掀開紅綢布,露出驚恐萬狀的阿雲。
“發生何事了?”沈懷珠着急道,隐約含着怒氣。
稚嫩洪亮的聲音變得氣若遊絲,阿雲渾身發抖,用盡全身力氣道,“阿姐,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