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珠勾唇,“不敢當,我瞧裴少卿也是眼熟的很。”
陸清執眸子微動,内心深處傳來隐隐期待,“你覺得我眼熟?”
眨眨眼,沈懷珠笃定道,“眼熟啊。”
呼吸凝滞,周遭的事物瞬息間不見蹤影,仿佛置身于落石不斷地懸崖邊,風聲呼嘯。短暫失去理智,陸清執很快拉回心緒,懷着複雜的心情等女子開口。
沈懷珠靜靜地注視着他,表情變幻一覽無餘。遍尋往日記憶,她确信從未和這位大理寺少卿有過交集,然而奇怪的是,每次相見,她都會生出一股怪異的感覺。
很遠很遠的從前,他們仿佛熟識。
而今的相遇,像似曾相識,更像久别重逢。
沈懷珠甩了甩頭,把亂麻般的思緒暫且擱置,若真有過往,該想起的時候總會想起,何必急于一時。眼下知道對方姓甚名誰,家住何方,是做什麼的足矣。
“高坐明堂,道貌岸然的大官,不都一樣麼?”
陸清執頓住,手指不自覺攥緊衣袖,“……僅僅如此?”
沒等到她開口,馬車一陣颠簸,簾子被高高掀起,閃身進來個人。
突然的光亮刺眼,沈懷珠下意識閉了閉眼,再睜開,一張棱角清晰,五官分明的臉近在咫尺。标緻的丹鳳眼似笑非笑,正一錯不錯地盯着她瞧。
雙頰莫名發燙,她強作鎮定地挪開視線,移了移身子,“你來做什麼?”
陸三淺笑,“夫人去哪我去哪,絕不離開半步。”
沈懷珠丢過去一記眼刀,“說實話。”
陸三:“姓徐的煩人又古闆,和他待在一處耳朵都要念出繭子,若我是女子,絕不會心悅這般迂腐的人。”
“咳咳——”陸清執不合時宜地咳嗽聲打斷二人之間微妙的氛圍。
陸三轉過臉,“裴少卿嗓子不适?”
陸清執沒理會他,認真地道,“再有一個多時辰就到玉京,時間緊迫,來不及回大理寺。你須得先同我進宮面聖。”
陸三毫不客氣,自顧自倒了一盞茶,“好。”
轉頭又向懷珠說道,“你先到大理寺等我,回來再做打算。”
沈懷珠飛快拒絕,“我可以自己尋落腳處,不必費心。”
裴容青卻堅持得很,執意要她等他出宮,“玉京和鄞州大不相同,稍有差錯就可能萬劫不複。你初來乍到,萬事都不熟悉,萬一惹了不該惹的人,做了不該做的事,恐怕你計劃裡的第一步都邁不出去。”
沈懷珠沉默,他說的在理,玉京紛繁複雜,人煙雲集,确實不能莽撞行事。況且她要找的人,查的事都和官場脫不開關系,有陸三的助力或許能更順利。
思索片刻,沈懷珠應道,“我先找家客棧落腳,你完事了再來找我。”
“好。”
馬車穿過炊煙袅袅地村落,行駛在寬敞的大道,朝着玉京方向踽踽前行。随着距離的縮短,馬車外的世界逐漸熱鬧起來。
“酸梅飲子——不好喝不要錢的酸梅飲子——客官,來嘗嘗我家的飲子!”天氣燥熱,賣飲子的小販吆喝的格外起勁,沖着過往行人極力推銷。
然而天色将晚,城門再有半個時辰就要關,着急進出城的人滿心焦灼,排在長隊後頭望眼欲穿,哪裡有心思喝飲子。
賣力吆喝半晌無果,小販歎了口氣,準備收攤子回家。
才彎下腰,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店家,要三碗飲子。”
小販忙直起腰來,喜笑顔開,“來喽!客官您先坐,飲子馬上來!”
三個背着木笈的年輕人擦了擦額角的汗,坐到簡陋的小方桌旁。穿着佛頭青長衫的男子望了望綿延不斷的進城行人,擔憂地道,“人這麼多,咱們今天還能進玉京嗎?”
坐在他對面的男子個子矮小些,皮膚曬得黝黑,但一雙眼睛烏亮有神,充滿雀躍,“修甯哥說咱們能進,咱們就就肯定可以!是吧,修甯哥?”
賀修甯點點頭,比起兩位同行的儒生,他顯然穩重很多。
唐恒小聲嘟囔,“我看未必,眼看就要關城門,排隊的人還有這麼多,一半還是咱們這般的讀書人,檢查起來更費時間。”
“修甯哥赴京好幾次,他說的要是不準,難道是咱們這樣初次進京的愣頭青說的準?”
唐恒面色微僵,欲張口辯駁,卻聽到賀修甯道,“小谷,不得無禮。大家都為了參加科舉考試,才千裡迢迢來到這裡。沿途相交,更該惺惺相惜。”
聽了這話,唐恒的臉色才好些。段小谷不服氣地吐了吐舌頭,正巧店家送來飲子,氣鼓鼓地埋頭猛喝。
坐在不遠處的沈懷珠,聽到他們幾個的談話,不由側目看過來。早在距玉京城門還有一段距離時,她就下了馬車,獨身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