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騰騰的點心抱在懷裡,沈懷珠觑了一眼他手裡端着的豆蔻熟水,故意偏過頭不看他,“你和黃公公有過節?”
裴容青和她并肩,慢慢穿過喧嘩人群,沒聽清她說什麼。
他問:“什麼?”
沈懷珠礙于人多眼雜,不好太大聲,隻好轉過身來,湊到他耳邊重複了一遍:“我說,你和黃公公有過節?”
毫無防備時,女子突然的靠近仿佛暗室驟然亮起的燈,驚得他大腦空白一瞬,心口處急促地跳動。
喉結微動,裴容青啞聲道:“沒有。”
得到否定的答案,沈懷珠有些傷神,“那就奇怪了,他瞧你的眼神兒可不友好,小心給你使絆子。”
一時無言,并肩而立的兩個人各懷心事,空氣寂寂。
光線漸漸暗下去,給天地間繪上一層朦胧。華燈初上,上街閑逛納涼的人多了不少,兩邊售賣吃食玩具的小販支起攤子,可供人穿過的街道更窄了些。
為了護住懷裡的點心不被擠碎,沈懷珠隻好盡可能地縮着身子,然而天不遂人願,她越想護着點心的時候,點心碎得越快。
“哎喲——”
迎面猝不及防跑來個男子,直直朝沈懷珠撞過來,好在裴容青早有準備,趕在那人碰到沈懷珠前,一把攬過女子的肩,旋身擋在她身前。
男子來不及刹車,生生撞上裴容青,不由痛叫出聲。
“怎麼回事?你們走路不長眼的?”揉着腦袋,他倒打一耙,态度惡劣地吵嚷起來。
裴容青低頭,柔聲道,“你可還好?”
沈懷珠苦着臉,“不大好。”
裴容青頓時慌了神,語氣裡藏不住的緊張:“哪兒受傷了?”
“都碎了。”沈懷珠悲傷。
“……”順着她的視線,裴容青看清了她口中“不大好”的根源——懷裡的酥肉點心擠了個稀碎。
失語片刻,确定她人沒事,裴容青轉身的瞬間,已然換上陰冷神情,“誰派你來的?”
那人裝傻充愣,隻知道嚷嚷,“你們撞了人還想賴賬?難不成還想打我?”
裴容青上前幾步,揪住他的衣領,在他耳邊冷聲道,“當真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算盤麼?”
話音剛落,就聽男子痛苦哀嚎,“啊——”
旋即從他袖口掉出一樣東西,“哐啷”砸在地上。
鬧市裡有糾紛,圍觀的人愈發多,引得路人紛紛側目。有眼尖的在東西砸地時就叫出聲來,“他袖子裡竟然藏着刀!”
瞬間引起一陣騷動。
男子見事情敗露,想趁亂逃走,卻被裴容青死死鉗制着,動彈不了半分。
五城兵馬司聞聲趕來,指揮使陸鴻撥開人群,申斥道,“圍在一處做什麼?該幹什麼幹什麼,都散了。”
轉而向輿論中心,“這兒是你們撒潑打滾的地方嗎?有什麼話回衙門再說。”他吩咐手下,“帶走!”
“我看誰敢。”
看熱鬧的百姓有認出裴容青的,驚訝道,“這不是大理寺的裴少卿麼?”
“就那個青詞狀元?長得人模狗樣,啧,真可惜。”
“噓,小點聲,他可是個不好惹的主兒,你就看吧,陸指揮使讨不了好果子。”
果不其然,陸鴻認出是誰後,并沒有退縮放水的意思,反而更疾言厲色地道,“天子犯法與民同罪,裴大人不會以為在朝為官就高人一等,不必受審吧?”
裴容青眉眼間松懈下來,隐約有幾分笑意,“陸指揮使的手太長,還想伸到我大理寺?”
陸鴻定定望着他,“據我所知,大理寺正卿尚不姓裴。何況處理街上的尋滋挑事,本就是五城兵馬司的職責範圍内。”
“好,我跟你走一趟。”
“他也得去。”
“不可能。”
撂下這句話,人群裡又沖進來一撥人,為首的正是陸清執和扶影。
走近幾人,陸清執笑眯眯地勸解,“大家都是同僚,何必鬧得這麼難看,瞧瞧,周遭這麼多百姓看着呢!”
扶影則徑直走向裴容青,命人将俘獲的男子押走。
陸鴻無視面前的笑臉,拔出腰間的刀橫在半空,攔住扶影等人的去路,“人留下。”
雙方僵持不下,安靜的低氣壓,驟然響起女子的聲音,“他是沖我來的,作為受害人,應該由我主告。”
衆人視線齊齊投向沈懷珠,隻見她沉着冷靜,沒有半點驚懼之色,懷裡抱着兩個紙包緩緩走到中央。
陸清執看了裴容青一眼,臉色沉了沉。
裴容青輕輕挑眉,無視他的眼神。
“這位姑娘,你要提告到何處?”陸鴻打量着女子,問道。
沈懷珠調轉視線,落在裴容青身上,對方唇角含笑,志在必得。旋即她又看回提刀攔路的陸鴻。
大家都隻當沈懷珠要選大理寺時,忽然聽得她認真道,“陸指揮使,勞煩您秉公執法,還民女一個公道。”
裴容青:“?”
陸鴻得意地勾起唇角,“裴大人,可聽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