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走到這兒想必不用我多說,你心裡也該有數。生病的貴人不是旁人,而是當朝天子的親生母親,太後。你敢不敢為她看?”
沈懷珠垂着眼,雙手交疊在胸前,行禮道,“見過公公。”旋即她才回答對方的問題,“治病救人乃醫者本分,不以對方的身份更改。”
“好一個不以身份更改。”
身後傳來男子的聲音,黃得喜轉身,瞧見裴容青亦步亦趨地走近。夕陽西下,柔和的金光灑向紅牆綠瓦,勾勒出一片祥和。
男子身上籠罩着淡淡柔光,一襲白衣随步伐輕輕擺動,身姿卓越,朗目疏眉,仿若天上谪仙,獨特的氣質叫人挪不開眼。
迎面的光略有些刺眼,裴容青眯了眯眼睛,“黃公公,這會兒不在司禮監候着,怎麼在這兒?”
不待他回答,裴容青調轉視線,淡淡地瞥了沈懷珠一眼,“怎麼,才找來的宮女?”
黃得喜笑呵呵地道,“裴大人說笑,您見過她的,忘了?當時您看中她手上的朱砂雲母……”
“原來是她啊。”裴容青假裝恍然,“好端端的,叫她進宮做什麼?”
“太後身體抱恙,聖上口谕,要不拘身份,廣納賢才,召進宮為太後瞧病。這會兒都在壽康宮等着呢。”黃得喜說罷,又低聲道,“快見過裴大人。”
沈懷珠擺出一副假笑,“民女見過裴大人。”
裴容青冷哼了一聲,“什麼人都敢往宮裡招,黃公公膽子還真是大。”
說罷,他拂袖而去。
眼見人走遠,黃得喜才收起谄媚地笑容,眸光淬了冰般,“我們走!”
皇宮和沈懷珠想象地并沒什麼不同,甚至路過幾處宮苑時,她心底還生出幾分熟稔的感覺。自從來到玉京,她不止一次出現這樣的感覺。然而搜尋過往記憶,她确信自己從未來過這些地方。
思來想去,隻能歸結于夢裡見過。
壽康宮的位置不算顯眼,安靜地坐落于皇宮的東邊。臨近的是幾間小佛堂,裡頭住着幾位比丘尼,日夜誦讀佛經。
木魚聲陣陣,伴着吟吟佛經。踏足壽康宮時,沈懷珠竟覺得不像在皇宮,而是山上某個清修的庵堂。
在陸家面見陸老夫人時也是如此,相似的風格,不免令人迅速聯想到一起。
“發什麼愣?趕緊走。”察覺到身後的女子止步,黃得秀微微回頭,喝了一句。
沈懷珠忙快步跟上,隻聽黃得秀還在翻來覆去地叮囑,“待會兒進去,先給聖上請安,再給貴妃請安,最後是太後娘娘,跪拜時切不可擡頭直視貴人們,記住了麼?”
這樣的話,黃得秀已經念了一路,縱然她是個癡呆的傻子,也該有個記性。然而沈懷珠并沒有表現出任何不耐,反而恭敬地謝道,“記住了,多謝公公提點。”
甫一進門,威嚴的壓迫感撲面而來。沈懷珠不敢擡頭,隻瞧瞧用餘光迅速瞟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兩個人。男的身披飄逸道袍,木簪挽發,濃密的胡子格外奪目,倘若不是黃公公事先有交代,她恐怕會将聖上錯認為尋仙問道的道長。
坐在旁邊的貴妃倒是雍容華貴,滿頭珠翠鑲在發髻裡,晃得人睜不開眼。明黃色的衣裳挂着長長短短的珠串,單憑這裝扮,就足以見貴妃受聖上寵愛的程度。
走到大殿中央,黃得喜撲通跪下,“奴才拜見聖上,拜見娘娘。”
沈懷珠緊随其後,“民女見過聖上,見過貴妃娘娘。”
殿内熏香缭繞,清淡的檀香味道鑽入她的鼻尖。雖然沒擡頭,沈懷珠卻很清楚,上首兩位正打量着自己,她的腰背挺直,伏在地面,一動不動。
突然安靜,偌大的殿内無人出聲。沈懷珠明顯察覺到皇帝投來的威嚴的目光,仿佛神話本子裡所寫的照妖鏡,企圖用眼睛來審視,勘破她的真身。
最後還是貴妃打破沉默,笑吟吟地道,“聖上再不叫人起來,恐怕黃公公這把老骨頭要散架。”
成元帝冷肅的面容倏爾勾起一抹笑,聲音渾厚洪亮,響徹整個大殿,“都平身吧。”
“黃得喜,這就是你費盡心思找來的名醫?”說這話時,語氣瞬間陰沉。
伴駕多年,曹全秀一下聽出聖上的不悅,連忙替黃得秀打圓場,他笑呵呵地說,“聖上不知,這黃得秀啊,平時說話辦事時最死心眼兒的,告訴他一,他就隻明白一。不過,人雖然愚鈍了些,辦事卻從來盡心盡力,不敢違逆半分。”
成元帝一臉倦色,“既然曹大伴這麼說,那你就說說吧,請的這是個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