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鴻睜開眼,漠然道,“什麼風把裴大人吹來兵馬司了?我們這兒廟太小,容不下你您這尊大佛。”
來得不是旁人,正是裴容青。
明明是休沐的日子,他還特意穿着官袍,到底想幹什麼,陸鴻很難看不出來。
“按照我朝律法,兵馬司接到案子要移交給刑部受審,且不說我還沒有移交,便是交上去了,也和你大理寺無關。”
“我知道啊。”裴容青撩起官袍,自顧自坐下,開始招呼,“表哥一口茶水都不舍得讓喝?”
聽到這個稱呼,陸鴻神情驟變,厭惡從眼中溢出來,“别叫我表哥,你不配。”
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裴容青并沒有任何意外,他反而微笑道,“好歹是指揮使,有點城府,别動不動就這麼激動。”
“我今天既然會來,就一定會接手。自小一起長大,我以為表哥會很了解我。”
陸鴻并不買賬,“先由刑部審過,才輪得到你大理寺複審。眼下刑部連卷宗都沒瞧,大理寺就想接手,絕無可能。”
聽了這番話,裴容青再看他眼神,多了幾分同情和憐憫,“雖然你的品級不夠上朝,但同在一片天下,你該知道如今在朝中,我大理寺想辦的事,想拿的人,無人敢阻攔。區區刑部,算什麼東西?”
狂悖至此,陸鴻蹭的站起來,不可置信地搖頭,“裴觀瑾,你如今怎麼自甘堕落到這般地步?為非作歹太多,你就不怕到時候沒臉在黃泉下見姑姑和姑父嗎?”
裹着淡淡潮熱氣息的風順着半開的窗戶鑽進來,吹起書案上的紙張,簌簌作響。方才摔在桌上的毛筆,被風吹動,緩緩順着桌面往外滾。
“啪嗒——”
掉落在地。
裴容青擡頭,望了眼外頭明朗的天氣,唇角輕動,“死都死了,走不走得到黃泉還不一定。”
震驚地望着這個穿着绯紅官袍的青年,他的側臉很像姑父,都透着隐隐的堅毅。然而相像的長相,為人卻截然不同。陸鴻失望地坐回去,彎腰去撿掉落的毛筆。
隔着厚重的書案,他輕聲開口,“觀瑾,不要再錯下去了。”
唐恒的案子最終還是落到裴容青的手裡。
陸鴻本來死活不松口,直到有個小太監突然出宮,來傳口谕。事涉春闱,聖上特命大理寺全權接管,限放榜前查出此案真相。
再不情願,陸鴻也隻能認命。
臨走前,裴容青仿若報複,以過來人的口吻勸解他,“表哥,這人啊,隻會悶着頭做事不叫忠,叫蠢。你敬愛的姑父就是這麼蠢,才會被淩遲。”
他口中的姑父,是他的父親。
如此涼薄,怪不得能做聖上的親信。
裴容青命人拿了卷宗就揚長而去,自然不知陸鴻心裡的想法。這樁案子除了他,沒人能接手,也沒人敢接手。
有關科舉,有關朝臣,稍有不慎就會落入萬劫不複。
扶影先回到大理寺,人才進門,就被人從身後一把拽住。
“誰?誰敢抓小爺?”
“過來,我有事問你。”
扶影不忿地跟在身後,“做什麼?”
陸清執收起折扇,神神秘秘地湊近,在他耳邊耳語幾句。
“不知道,挺好的吧。”扶影嘟囔了一句。
陸清執雙手環抱胸前,作出拷問姿态。
扶影隻好認輸,“公子不讓我說,他特意叮囑,要是你問起來,我半個字都不能洩露,否則就把我扔進大牢裡滾刀床。”
“實在想知道,你去問公子。”念在和陸清執同在一道屋檐下做事多年的份兒上,他還是好心提醒,“别怪我沒說,沈姑娘和公子之間的關系不清不楚,你還是少摻和為妙。”
陸清執看了他一眼,默默扇了幾下風,“……”
書房内隻有兩個人。陸清執隐在陰影裡,一動不動。
拿着筆在唐恒的卷宗上勾勾畫畫,裴容青實在無法忽視一旁投來的視線,無奈地說,“宮裡有眼線的又不是隻有我,你怎麼不去問你的人?”
陸清執慢慢走出陰影,“我一介小主簿,宮裡怎麼會有人。”
裴容青嗤笑,“呵,指鹿為馬的本事,原來是你家的祖傳。”
“多謝誇獎。”
“她好得很,能吃能喝能睡,還混入了太醫院,成天泡在那兒研究醫經。”
“那個人面前,她怎麼蒙混過關的?你能确保在宮裡,她不會被那些人撞見嗎?”
“單我一個,沒把握。”裴容青實話實說,“但算上你,差不多。”
“而且不止你我,宮裡還有個人在護着她。”
陸清執頓時警惕,“誰?”
“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