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會輕易放棄這門生财的門道,即便這對長遠來說,着實是掩耳盜鈴。
這無力可解,至少對于現今年幼的小法塔爾來說,他并不能深刻到能挖掘到這些問題,更不用說其中還牽扯到更深一層次的人性,而這些問題的答案,對于現今的他而言更不可能擁有。
他隻能用一種疑惑而奇怪的認知在觀測這個世界。
很奇怪吧,但為什麼所有人都不認為奇怪,難道奇怪的是我才對麼?可這和我所受的教育,所習得的知識并不相符啊,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的差異呢?當某天王子下課,不經意看到某個不同級的同學随意打罵他的随行人員。
他有些疑惑的問着身邊的同學“他的随行者犯了什麼很嚴重的錯誤麼?”在他看來,下侍要遭受如此嚴厲的懲罰,必然是做了極其不知分寸,甚至不可容忍的行為才會導緻。
同學将其稍稍拉遠了一點“那是勒泰蘭家的人。”
“勒泰蘭?哈維爾亞寶石礦脈的擁有者。但和這有什麼關系?”穆塞雖有所耳聞那片土地的擁有者富可敵國,卻也并未在意其他傳聞。
同學有些無奈的按了下頭“我說,穆塞,你真有必要提升下你的信息搜集能力了。”
在小王子滿臉問号的表情下,這位同學才繼續說道“勒泰蘭家是礦石發家,除了最為盛名的北部哈維爾亞寶石礦脈,他們還有一座南部阿爾拉鐵礦,财富的集聚之地,神允吻過的土地,恩澤但同時也必然是滿手沾血的。”
寶石,鐵礦,紛争必然的争奪之地,穆塞了然,貴族們向往華麗的存在,即便是石頭但隻要裝飾的足夠美麗,照樣有很多人會趨之若鹜,而鐵礦,對于他們來說,是鍛造不可缺少的材料來源,武器的命脈。相比較寶石的龐大利潤衍生,鐵礦才是砥柱“所以……”
“穆塞你難道沒有聽說過他們另一個名字——玫瑰荊棘——血色殺戮者。”同學補完了整句。
小王子十分誠實的搖了搖頭,他的疑惑又有了更深一層,他不太明白他給他做的背景介紹是為了向他表明什麼“但這和剛才的事有什麼關系麼?那個侍者到底做了什麼他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這樣對待他?”
同學被這孩子堵的心血不暢,不得不捂了下頭,他是真不知道法塔爾是真傻還是假傻,這樣的道理還需要明說麼,但是看着小王子又十分純粹的眼神,他隻能無奈繼續道“關鍵不是那個侍者做了什麼,而是小勒泰蘭認為他做了什麼。”
這一次,小王子的眉頭開始了微颦“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如果是侍者有做了什麼不對的地方,那麼受到訓誡以令整改,我想我們大多數不會說什麼,即便這樣的方式過激,我們可能最多會認為方式不太合适。但如果他什麼都沒做錯,就被這樣對待,我看不到任何的合理性,或者說讓我贊同其做法的因由。”
“穆塞,”此刻同學用一種十分古怪而又震驚的眼神看着他“你太奢求合理性這個東西。因為大多時候,它并不存在。”主人是不必在乎奴隸的喜怒哀樂的,上位者也不必在意蝼蟻的性命的,縱使有一瞬間内心的柔軟與不忍,也大多不會像他一般如此坦率而直白的表達,畢竟他們從來都不是同一類人。
當偶爾衍生出的不忍遇到大多數人的漠視之後,為了避免自身的不同,為了不陷入更深層次的追問與對某些問題的探尋,人們隻能用各種方式說服自己這就是現實,這是公認的準則,這是不必被追溯的,甚至可被探讨的。
如若你要追尋一個答案,你要探尋底層的基石,那必然會牽動大多受益者的不喜與憎惡,尤其你也是其中一支受益者的血脈的時候,你是要選擇“背叛”自身的家族的曆史和家族還是要站在所謂人性該有的立場上,高揚一聲“這樣的方式是不對的。”
即便所有人都認為這是一個錯的做法,人們依然會依舊延續這份錯誤,依然會将所有提出質疑的人送上絞刑架,他們狂歡着欣喜着清除了異端,他們清醒着癫狂着看着自己的陷落,然後沉堕,對這個他們認為糟糕透頂的世界怒斥着“哈,有什麼不同呢,人都是這樣的,不是我的選擇,是大多數人的選擇,大多數的人選擇這樣的方式,罪惡的不是我,罪惡的是這個世界,他本身就是這麼個腐爛的樣子。而我不過用虛僞裝點為精緻,将最為血腥和殘暴遮掩在華美絢麗的盛裝之下,将其包裝成為人人渴求的璀璨皇冠罷了。至少它看上去是賞心悅目的。”
人們不會在意陳列其的絲絨之下埋葬着的殘肢碎體,同類的血骨,被剝奪的性命與意志,他們在意的隻會是那份被人為宣揚“高貴”,與生俱來被隐藏的既定。你給了他們一個看似公平的機會,而真正使用權力的人并不屬于其中,即便他最終坐上了那個位置,他的意志早已被浸染徹底,成為他們最為忠實的“繼任者”。這是無論換了誰,都無法真正開解的一個現實,如果你要通過他們劃定的方式通往那個位置,你将會變成他們。如果你不願意成為像他們一樣的人,那麼你永遠不可能觸及權力。
這真是一個極其矛盾的問題不是麼?但矛盾的是,這樣兩難的問題,涉及在各個方面,無論是誰都無法逃脫矛盾與對立給予的習題。而誰能給予這些問題解答?年幼的小王子不知道,他甚至還沒有意識到,他所看到的仍舊是對細小問題中的某種不契合的感知與對那些行為與言語的無法理解。
他們給予的這個答案或者說世俗讓其歸順的法則中,依然無法讓其内在有所認同。
小小的王子微微沉默了一下“如果合理性不能被這世界所容納,那麼我們所尋求的公平正義這不就是個僞命題麼?如果他隻能成為特例,那麼我們所追尋的那些至高且神聖的意志難道不是自欺欺人麼?”
這是斯拉特懷明,第一次如此心情複雜的看着眼前的塞班王朝未來的繼任者,既為他的言論感到震驚又夾雜着毫無來由的憤怒,他怎麼能用着這樣清澈的眼神觸及這近似于亵渎神靈的言語。
“穆塞,請謹言慎行,”這是這位同學第一次在小王子面前顯露出略帶嚴肅的警告“無論是裡哈德還是脈輪爾,在神賜予我們權柄的同時,也賦予了我們處置下民的權力。”
如果神賦予了其中某些人所謂神的權柄,治理統帥這個人間,難道作為神的代言者,不該為那些沒有犯過錯的人予以公正與庇護麼?小法塔爾原本可以如此反駁,但在看到對方眼中某種深刻而無法理解的突然湧出的恨意時,他隻能選擇沉默。
他并不理解對方為何因為他的言語而出奇憤怒,他也并沒有否認他們曆史中的共同點,他們的傳承,他隻是認為僅憑這一點,無法說服他就因為出生和血統就可以随便判決一個人是否有罪,僅憑自己的喜怒就可以任意對待其仆從,無論其犯錯與否。如若他們信奉的神是高貴且聖潔異常,他又如何能容忍作為他的代言者如此亵渎與曲解他的意志,如此揮霍與不加節制的玩弄着他賦予的權柄。
小王子無法理解,但為了不再升級這份不必要的矛盾,他隻能不再開口。
這場不歡而散在斯特拉的提前離場予以告終。但引燃的導火索卻在不知不覺中開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