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為什麼他們還要這樣做?”既然有成為更好自我的機會,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選擇了行惡這條路,穆塞他不明白。
“這就是你與他們的不同,穆塞,并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勇氣直視深淵,或者說直面自身的痛苦,與其說與痛苦去對抗,更多的人選擇将痛苦轉嫁他人。”
“可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穆塞說的很直白,他不認為這樣的逃避有任何作用,那根本無法讓他們成為他們想成為的人。
“穆塞,他們不需要解決這個問題,他們隻需要使自己麻木,甚至堕落為更為惡劣的存在就可以了,将轉嫁他人身上的痛苦化為扭曲的取樂與更深的惡意就可以了,蒙蔽自身對善意的感受,對他人的苦難視而不見,樂此不疲的去拉人下水就是他們活下去的所有的意義了。”法塞斯王無奈總結道。
“他們感受不到任何好的東西麼?”穆塞再一次詢問。
“他們能感受到好的東西,但他們會把所有自己渴望得到的好的東西都視之為自身所有物,當得不到就要試着毀掉,”法塞斯看着幼小的孩子,第一次試圖告訴他關于這個世界某些信息“他們的貪婪與自私會讓他們永遠在這個地方腐爛下去,謊言與構陷會成為他們引以為傲的武器,但在事實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孩子,永遠不要去憐憫這樣的存在,他們本身的惡意是他們自我的選擇,他們選擇了堕落,選擇了去傷害别人,他們選擇了混亂,讓自己的生活與人性變得肮髒不堪,所以他們從旁人的眼中看到了自身不被重視的模樣,甚至是輕鄙的目光,但試想一下,以他們這樣的低劣無恥的身姿,又怎配讓人高看一眼?他們從他人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真實的模樣,卻還要憎惡看到的人,甚至還要用各種方法去傷害呈現真相的人。他們的餘生隻會試圖挂在比他們更耀眼的存在上,抹黑造謠,拉幫結派,他們以為自身能靠這類手段毀掉比他們更好的人。”
“但實際上,他們不過是最愚蠢的小醜,”法塞斯王的眼中閃現着一絲徹骨的冰冷“穆塞,能毀掉你的隻有你自己,别人永遠無法毀掉你,甚至殺死你,隻有你自己屈服了,你的意志消隕了,你才是真正被打敗了,但不是敗在别人手裡,而是敗在你自己的手中,隻有你自己才能殺死你自己,他人還沒有那麼強大到能傷害到你分毫。”
“所以,穆塞,不必遲疑,當他們試圖用惡劣的方式來對待你,那麼就用他們的方式去對待他們,用他們的惡反噬他們自己,你不必要一定要成為光就隻能用光的方式去懲治那些惡,那是惡意之人給你所設的圈套,逼迫你劃下你的局限。他們根本沒有看上去那麼強大,當你用比他們更狠的方式去對待他們,甚至會比碾死一隻螞蟻更要容易,”這是第一次法塞斯王向穆塞展露自己帶有血腥的那一面“孩子,這是我一直不想讓你看到的一面,或者說,我并不熱衷于殺戮和摧毀,但如果必要,穆塞,有時候這是更便利的解決方式,但我希望你不要依賴甚至熱衷于這種解決方式,或者說殺戮欲某種程度上會磨滅我們屬于人的屬性,孩子,我不希望你某一天會因這份血腥而變得面目全非,但在這樣的生存環境之下,你不得不學會殺戮這種生存技能。”
“但是,父親,殺戮能真正解決那些惡意麼?”小小的穆塞聽完這一切之後,眼中略帶悲傷的問道。
“孩子,這是不可能的,”法塞斯王微微閉上了眼睛“我們抹殺了他們的軀體,但我們沒有辦法解決他們身上的惡意,他們會重現在另一具身軀之上,有着另一個名字,有着另一個面容,有着另一個身份,他們會一代又一代的傳遞下去,沒有被徹底摧毀的惡會衍生出新的惡,因由各種矛盾,各種身份,各種因由,它的滋生土壤綿延不絕。”
“所以我們也像那些不肯向前成為更好的自己的他們一樣隻能用殺戮蒙蔽自己,惡意無法被徹底肅清不是麼?”小小的王子第一次說出了令法塞斯王都為之顫動的言語。
“穆塞,我回答不了你,我試圖去理解,也試圖去解答,但我尋找到的現行方式,必然與殺戮并行的,我也曾嘗試過給那些有着因由的罪人機會,但孩子,他們從沒有一個想要回頭,他們習慣了那樣的生存方式,如果不殺戮,他們會殘害更多無辜的人,與其說我們不想去解決他們的惡意,倒不如說他們甘願沉淪這份惡意,即便某個時刻他們也是受害者,但穆塞,這不能免除他們是加害者的罪孽。”
“情感無法為罪孽讓路,即便是最動容的不忍也無法免除該受的處罰,公正是該不偏不倚,不能用任何東西收買,支配,甚至撼動,他原本就是那個樣子,每個人心中應有的模樣,不是私心構化後的産物,更不是任何勢力,各種權力能夠觸碰甚至染指的東西,”法塞斯王說出了他心中關于公正的定義,他知道他離這條路還太遠,即便他試圖踐行實事求是,去僞存真的理念,但王國中的各方勢力互相制肘,實施起來真有多少落到實處不得而知。
一架機器如果太龐大,各個脈絡之間無可替代,而每一個脈絡又會衍生各個大大小小旁系脈絡,當所有大大小小的脈絡都習慣了在這架機器中吸血,龐大的造血庫會支持機器的運轉延續,而當某一天血庫無血,而檢查的時候發現造血部分早已被人為破壞殆盡,那這架機器終将會因由缺血而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甚至面臨全面崩毀的結局。
他能在那之前阻止這個現實麼,或者說穆塞能讓他們這台王國的機器起死回生麼,如果穆塞失敗,他們所做的所有的努力都化為灰燼,或者說他們想要創造的所有終将退回到比之前更為黑暗的地方。
塞班王朝将覆滅,塞班王朝的土地将會被瓜分,塞班王朝的子民将會被刻上奴隸的烙印,那些暗地裡互相勾結的存在,他們會冠冕堂皇的建立一個新的王朝,用以出賣王國的利益,子民的自由,塞班王朝的資源未來将會永遠被局限在他國的手中。
塞班王朝的所有都會成為那些陰暗角落中一個又一個滑動的數字,一條生命,1個索倫币不到,樂坎塔的覆滅如今依然在他眼前曆曆在目,一夕之間,德洛王朝,被踐踏得斷壁殘垣,所有的男人被一個個虐殺而死,一個個女人被踐踏淩辱,那些幸存的孩子,眼中沒有一絲生機,人們毆打傷害他們,待他們比牲畜都不如,奴隸場上最低價的商品,沒有國籍的人形玩偶,甚至所有非人的待遇都集聚在這群無知的孩童身上。誰能知道,百年前的樂塔爾是财富與黃金的彙集地,德洛王朝曾經富極一方。
可怎麼短短百年,就成了這副模樣。掌權者的荒盈無道,舉國奢靡風氣,權貴上行下效,無顧人倫,錢權勾結,法律形同虛設,制裁無度,隻看身份權位,無有公正,全境上下皆無錢财不可收買之物,财物層層剝削,人人私藏,以至最終國無可用兵,軍無可食糧,器無可使刃,家無護國人。當血性被金錢美色權勢所腐蝕,新一輪深重的災難将避無可避。
他依舊記得幼年經過樂坎塔,那曾經一片片的金黃的麥穗,在他少年時再次踏入時隻變成了一片片荒涼而屍身遍野的土地,德洛王宮面前,挂着一張張還未瀝幹鮮血的人皮,是最後那些憤怒的城中居民攻破王宮,原本想拿國王王後向羅特人乞降被拒後洩憤的産物。
穆塞,你還未真正見過地獄的樣子,他不會比那時更好,破碎的肢體,惡臭而被扔在各處的内髒,麻木而瘋狂的眼神,穆塞,當你看到這些,你還會将他們當做是人麼?或者說孩子,你又要如何去拯救他們的靈魂。
他們早已被毀壞,他們無法被修複,他們像是肉片一樣的人形娃娃,他們曾經也是我們中的一員,但他們承受了人性最惡的一面,當你看到這些,你還能不癫狂麼?
“穆塞,有時候活着,你需要去見證痛苦,無論是自己的痛苦,還是他人的痛苦,但你不能因由自己的憐憫去縱容罪惡的滋生,你可以選擇嘗試用新的方式去走一條新的路,但不要畏懼殺戮,當你拿起他的時候,你要學着克制的運用他,否則他會帶你走向無法挽回的癫狂。在你知曉生命的珍貴的時候,你也要知曉靈魂是個脆弱的東西,當他受傷,時間對他的修複是極其漫長的,我希望你學會如何治愈自身靈魂的傷口,你要成為一個自愈者,不要把任何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你如果想要成為一個強者,那麼你要知道強者的路是永遠孤獨的,是要自救的,不是待在原地,等待着一個不知何時來到的未知寄托。我會把我學到的,我所擁有的教授給你。孩子,有時我也會疑惑,也會踯躅,甚至會懷疑自己所作的對不對,有沒有意義,甚至我也會沮喪,會難過,可能這是我身為人的一部分。但穆塞,當我看到你,看到你身上擁有我不曾擁有的那部分潛力時,孩子,也許我願意為了你再次啟程。”
“我想給你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去見證這一場旅程,人生也許隻有這一次,,也許他本身就不值得任何人欣喜,但既然來了,就試着走走看吧,也許深重,也許苦難,也許瘋狂與巅亂,但我想,孩子,你能夠克服,在你向我索要答案的那一刻,我知道你能挺過去。沒人能知道自己真正的實力,沒有人能預料自己真正能走到哪裡,但穆塞,也許你本身比你想象的還更要擅長迎接那些苛刻的挑戰。”我相信你,不是我想要去相信,不是因為你是我的孩子帶着我的血脈,為了激勵或是安慰你,而是你本身就具有,當你直視着那最根本的問題的時候,我知道你是天生的狩獵者。
也許你比我更擁有無法比拟的天賦,你擁有天生敏銳的嗅覺,穆塞,也許你會成為比我更讓人畏懼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