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白躺在床上的時候已經很累了,卻翻來覆去地睡不着,像是有一根神經一直緊繃着。
縱然已經結束了一個鬼域,可她和314誰也不知道,這條路上還有多少個鬼域在等着他們。
人和鬼其實都一樣,總都會在深夜思考很多,岑白把已經被捂熱乎的蘋果放在床頭櫃上,那顆蘋果還像張蘋遞給她時一樣的光澤飽滿。
岑白知道自己肯定還會遇見張蘋,她隻是普普通通的肉體凡胎,看不出什麼不對勁,但她潛意識裡覺得張蘋非同一般。
可如果說出現在這條路上的人都不會尋常,那齊玉又該怎麼解釋?
岑白沒辦法說通自己,在腦海中天人交戰到兩眼皮打架,再也撐不住,才沉沉地睡過去。
睡夢中,岑白似乎聽見拖鞋趿拉的聲音,或許是岑人參終于舍得跟麻将桌分開,但她始終沒見到人,等她醒過來時,家裡又是空無一人。
床頭櫃上的蘋果也不翼而飛。
岑白不必再點開手機确認。
又是三十一号,中元節。
不出岑白所料,她還是在幾乎相同的地點相同的時間遇到了攔路上車的張蘋。
說實話,網約車接顧客也沒有這麼準時的。
張記涼皮已經消失不見,就像那裡從來沒出現過一棟建築一樣。
這一次進入通靈界的方式與以往不同。
潔白輕盈的雪花滿天飛舞,耀眼的銀白在車窗上落腳,又頃刻間被風吹走。
車裡沒開暖風,岑白和314卻也沒覺得冷。
通靈界裡的氣候和時間本就和人間不同。
可坐在後座的張蘋卻瑟瑟發抖,岑白看見他沾滿泥土的發絲在反光鏡中顫抖着,嘴唇也被凍得發紫。
在應該模拟超車的地方,系統被屏蔽器限制沒有出聲,但車子卻再一次不肯挪動。
岑白和314對視一眼,一齊開門走下車,眼前卻是一片荒蕪的空地,别說鬼域,連塊磚也沒有。
隻有無窮無盡的野草。
“這裡怎麼什麼都沒有啊?”
岑白摸了幾下跟她差不多高的草,心想,難道是我理解錯了麼,鬼域不應該是一座建築麼?起碼也要是個小房間,像蜮章的那樣。
314雙目緊閉,将示指中指合攏,劃過眉心,一點绛塵痣瞬間化作長長一道,像是疤痕,卻格外鮮紅明豔。
“這裡有域主的氣息,很有可能是鬼域還留在人間,隻有一縷冤魂飄到通靈界。”
說完,314看向車内,張蘋正在後座打着寒顫,他走過去一把拉開車門,“下車。”
張蘋害怕卻沒猶豫,哆哆嗦嗦地走下來,幾乎要摔倒,314冷眼看着他,沒半點動容。
岑白盯着二人對峙,欲言又止。
張蘋望向落在野草上的雪花,真奇怪,雪下得這樣大,野草還能長得這麼高。
他再也支撐不住,“砰”地一聲跪在地上,刺骨的寒冷透過他的髌骨,青紫的嘴唇不住地顫抖。
岑白看着雪花落在張蘋蒼白的臉色,又化作水滴,混着淚水一同砸向地面。
314蓦然開口,“你不是人。”
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像是來自地府的審判者。
岑白心頭一驚,隻見張蘋身形顫得更加明顯,他回過頭來,目眦盡裂,眼眸猩紅。
“其實...你早就死了。”
張蘋一低頭,看見自己腐爛的雙手,裡面捧着許多還紅潤的蘋果,咬上去一定脆甜好吃,雪花落下來,手上的蘋果驟然枯萎。
瘢痕與腐爛像藤蔓一樣交織,一隻眼球從張蘋碎裂的眼眶裡突出來,藕斷絲連地不肯掉下,不斷有沙土從他的九竅中冒出來,被雪覆蓋,又變得淨白。
雪下得更大,白茫茫一片,天地寂靜一瞬。
“這次應該沒有疑問,他就是域主。”
314冷漠地看着張蘋變得透明,化作一縷魂魄融進野草間。
“隻是我們得去人間,才能找到這個鬼域。”
岑白心中驚悸片刻,“你是怎麼确定的?”
314淡淡道:“張蘋的魂魄顯然已經四分五裂,這隻是其中的一縷,又掩飾了鬼氣,我沒有察覺出來,起初也隻是懷疑。”
“但是上次我回到鬼域的時候,他給我的蘋果現了原貌,我才确定下來。”
314把冥王降臨的事隐去,說完便攤開手心。
岑白知道314又要用月見草,攔道:“不必,我們直接上車,你把屏蔽器關了。”
岑白坐到駕駛座,314上車後,用掌心的五邊盒關閉屏蔽器,一縷縷藍煙萦繞在車内。
随後系統敏銳地出聲:“考生未系安全帶,扣一百分。”
“考試失敗,請考官把車開回起點。”
岑白一攤手,“換位置吧。”
還回考試車後,當天的考試已經結束,314和岑白又在這條科三考試路上碰頭,來到之前車子停住的地方。
這地方在人間并不是野草叢生,确實有棟建築立在這。
隻可惜個又破又爛的二層工廠。
門口有兩個一分鐘打十幾個哈欠的保安,看上去是閑人勿進,314握着手裡的蜮章,二話不說就要走上前去硬取,岑白連忙攔住他。
“你要幹嘛?”
314言簡意赅,“用紅線綁了他們,等事情解決,我保證他們不會有任何記憶。”
“你放心,靈媒紅線可以沒有破壞性的,而且他們是活人,守在這鬼域門口,也對他們的陽氣有損。”
“我知道你有道理,但是你這樣明目張膽,很容易打草驚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