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年裡不知道要和多少妖、鬼還有人打交道,我都活了上千年了,要是個個記得清,我該累死了。”
柳老闆把玩着陶瓷茶杯,頸部的箭傷迅速愈合,處隐隐有蛇鱗閃爍。
“隻是這個張蘋,他對人間的眷戀太深,不肯把鬼域搬去通靈界,我可憐他,就讓他把鬼域建在我家門口,我總要把家附近的鄰居弄清楚吧。”
“你不過是圖他身上的怨氣幫你掩人耳目罷了,畢竟人間也不好混。”
岑白面前的茶水已然冷卻,她雙唇幹燥,卻也沒有喝上一口。
“我隻是沒想到,當年鼎鼎大名的檐生一脈,而今就屈居在這個破爛工廠裡。”
314語氣平淡,柳老闆聞言果然變了臉色,“我妖族檐生落于扶桑聖樹之時,恐怕你還沒被月見造出來呢。”
“若不是幾百年前那樁禍事,我檐生一脈也當是妖族之首,犯得着在這人間與那些鼠輩稱兄道弟。”
岑白合理懷疑她在明着看不起黃大仙他們。
柳老闆說起陳年往事,不由得面露疲色,她一揮手,蛇尾虛影現出,她從熠熠生輝的鱗片中選出一枚放于桌上。
“這便是通往張蘋鬼域的鑰匙。醜話我要說在前面,免得你們出了什麼事怪到我頭上。”
“我這個鑰匙是除了被張蘋本鬼帶進去之外唯一能進入他鬼域的媒介,你們進去到底要幹什麼我管不着,隻是我得提醒你們,他那地方可是大得很,你們兩個落到哪去,落到誰身上那都是說不準的事。”
岑白和314對視一眼,心道,就是随機投放呗,之前在張記涼皮也不是沒試過,涼皮和狗糧都當過了,别的不說,心理素質已經有了。
她正要伸手去拿鱗片,柳老闆卻忽而将鱗片攥緊。
“好了,我能拿出的誠意也都給你們了,那你們的呢?我總該知道我這片鱗能換回多少千裡光。”
岑白還沒開口,314卻搶先道:“柳老闆,你見多識廣,也應該知道凡事都要留有餘地,不能殺雞取卵。”
雖然是警告,但已經算是委婉,這麼客氣的話,完全不像是從314嘴裡說出來的。
不止岑白愣住了,連蜮章也覺得不可思議,正在梳毛的尖嘴停了停。
柳老闆冷笑幾聲,“這樣簡單的道理,也用得着你這個後輩告訴我,千裡光有多難得,我比誰都清楚。”
說着,蛇信子的虛影又閃到岑白面前,劃過她帶着傷痕的臉頰。
“這樣的人我定要好好護着才行。”
從工廠裡走出來時,岑白沒覺得身上有什麼不适,她看柳老闆那用來裝千裡光的小缽盂,最多也就能裝下三百毫升,她之前去獻血的時候都獻的是四百毫升。
可314卻是不放心,盯着他的金貴客戶一個勁地看。
岑白被他看笑了,“考官大人學人情世故還是很快的嘛。”
“我隻是怕你……”,
怕你什麼,314沒有再說下去,轉而看向岑白手裡的鱗片。
鬼域入口在月光投下的地方,鱗片上亮紅色的光芒會指引他們方位。
柳老闆的蛇鱗不小,幾乎覆蓋了岑白的整個掌心,兩人順着光暈繞着破爛工廠走了好幾圈,才在一個堆放廢舊鋼材的犄角旮旯找到入口。
中元節的月光本就稀薄,仿佛都聚在這個地方,蛇鱗上的光也在此處最盛,陷下去一個剛好可以放下鱗片的凹槽。
“應該就是這了。”
岑白剛要放上去,月光卻越來越少,鱗片的光芒也随着凹槽消失,“叮當”一聲落到地上。
314看向天邊冉冉升起的新星,太陽還沒有爬出來,但已然是新的一天了。
當然,對他和岑白來說還是舊的。
岑白附身将鱗片拾起,此時此刻它看起來隻是一塊長得好看的貝殼,好在沒有消失,看來它也是和辰州符一樣,不受輪回鎖的控制。
“看來隻能等晚上再試了。”
說完,岑白忽而頭腦昏沉,困意刹那襲來。
像記憶也是遊離在輪回鎖之外的東西,岑白能擁有每一次的記憶,也就意味着她的大腦不會随之刷新,所以她需要睡眠來緩沖。
314下意識扶住她,“怎麼了?”
岑白知道他還在擔心那一小碗血的事,剛要開口回應就聽身後傳來一陣熟悉的大嗓門。
“呀!王經理,你怎麼在這躺着呢?”
中元節前一天晚上值班的地中海從班房裡一出來,就看見王經理硬挺挺地躺在工廠的大門口,地中海特地去顫顫巍巍地探了探鼻息,才驚呼道。
王經理被他這一嗓門喊醒,晃了晃腦袋,看上去精神正常,隻是很顯然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躺在這。
岑白看向314,後者又轉頭瞪向剛飛回來的蜮章。
314交代蜮章把王經理送回去,誰知道這家夥随主,那麼不會辦事,直接把人扔在大馬路上。
不過好在,人沒事就行。
314再一次把岑白送回家。
岑白躺在熟悉的床上,聞着屋裡還沒散去的屬于岑人參的二手煙,心裡莫名有些煩躁。
睡意又有些消散,她看向左手無名指上的紅線,據說那是離心髒很近的位置。
紅線戴在手上幾乎沒有感覺,與體溫融為一體,随着它越遠越長而變得透明,岑白好奇地用右手扯了扯,忽而想起314将紅線伸進柳老闆的鐵門裡竊聽,雖然被發現了,但或許314也能聽見她說話。
岑白清了清嗓,“314?”
岑白感受到心髒明顯抽動幾下,并不痛,卻深刻,随後傳來314的聲音,“嗯。”
這種感覺很微妙,傳來的聲音像是被聽筒籠罩在一起從心髒傳過來,帶着一點回音,又像是捂住耳朵,憑借着骨傳導聽到的聲音,低沉而細膩,帶着海風吹過沙灘的顆粒感。
岑白心跳一滞,下意識屏住呼吸。
314沒聽到回應,又說道:“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