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歡伯隻覺得腦中一聲響雷:“不可能!”
歡伯忙看向柳惟釋,隻見他巍然不動,捧着玉淨瓶,垂眸淡淡地看着薛藥郎,沒有言語。
“柳神君,他所言,可謂真?”墨宸軒難得蹙眉,偏過頭看着柳惟釋。
柳惟釋突然笑出聲來:“不錯,是我。”
衆人嘩然。
薛藥郎與華憫生在靈山階下擡頭仰望着柳惟釋,佛光晃眼。
“歡神君,您覺得,該怎麼處置柳神君呢?”
華憫生語氣中少了幾分戲谑,歡伯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靈山神君,豈容你肆意編排?”沈豫川轉而朝着柳惟釋行禮:“柳神君,這些人信口雌黃,不如幹脆了結了!”
柳惟釋倒是場中最安定的那位,看到薛藥郎,反而俯身笑着發問:“華憫生說你是,為了救人心力交瘁?”
衆人聽出話外之意,紛紛噤聲。
“但是你用藥,卻是分人;先濟富者,再濟幼者,後濟健者,我所言,閣下可認?”
薛藥郎緘默片刻,出聲應下:“我認;濟富為己生計,濟幼為求将來,濟健為求力量,但是三者之後,我也盡力救了其他人,我自問問心無愧!”
柳惟釋又笑:“好啊,如此說來,我也問心無愧!”
柳惟釋走下靈山天階,直直走到華憫生身前:“不知神使是否記得,當年您下山,您我有過一面之緣。”
華憫生心中一動,卻也隻是擺擺手:“不記得。”
柳惟釋早有預料般,朝着華憫生鞠躬感謝:“當年那場瘟疫中,我尚且年幼,染了瘟疫,後面,的确是這位醫師路過村莊,散藥救人,也正如我之前所說,先濟富,再濟幼,後濟健;然而當時,我非富非幼非健,自然沒能得到救治;後面,便是華神君下山救人,才取了仙草救了我一命,我非聖人,見死不救之仇,我放不下;若是今日華神君想要為他求個公理,我任憑華神君發落。”
“華神君?”
柳惟釋此言一出,靈山殿上氣氛變得微妙。
“從始至終,我心中的羅漢殿神君,隻有華憫生一人。”
“柳,惟,釋!”沈豫川咬牙切齒,卻也無可奈何,隻得在心中默默罵了幾句。
華憫生隔着金絲籠與柳惟釋靜靜對視,柳惟釋忽然轉身朝着墨宸軒請願:“墨神君,可否将我也關入此法器中?”
歡伯轉向墨宸軒輕輕搖頭,墨宸軒卻應了下來,手作蓮花訣,金絲籠瞬間被撐大了一圈,将柳惟釋也圈入其中。
薛藥郎一直緊盯着華憫生與柳惟釋,未曾察覺自己竟也一步一步走上了銅雀台。
“華神君,當年你救我一命,若您今日一定想為他複仇,那我悉聽尊便。”
恨靈未動。
其餘神君也不知該如何,紛紛看向墨宸軒。
“若是你,你殺不殺?”謝卿饒有趣味,沐葉啼卻不置可否:“若要殺,那便二人都該殺,若不殺,那便二人都不殺。”
“二位平時也喜歡這麼喊打喊殺麼?”談繁聽不下去,卻被沐葉啼嗆了一把:“談神君大可放心,平時我們說話銀竹都是不聽的,教不壞她。”
恨靈一直沒有異動,柳惟釋轉而朝着墨宸軒求情:“墨神君,此事事出有因,從前與今日,大可功過相抵了!”
沈豫川瞬間站不住腳:“墨神君!此人奸詐狡猾,與妖邪鬼魅同流合污,不可留!”
柳惟釋叫住歡伯:“歡殿主,那日人間觀音殿中,你親眼看到了人間餓殍慘狀,還有修戮殿四位,想必也聽聞了那位道士取米濟世之事了吧?華憫生在隐居之後,依舊悲憫救世,此次慘事,究根究底,原因在我,且村民魂魄皆被歡神君召緻靈山,已得安甯,小過不隐大功啊!”
眼見墨宸軒還在猶豫,柳惟釋咬牙說出了燕語漣:“修戮殿四人曾在人間待過一段時日,若非要論功過得失,燕語漣擅拘人家,飼養魂魄,豈不是更加錯了!”轉而看向了歡伯,“歡神君,燕語漣剛入靈山之時,您說過一句話,稚子無辜,有你可渡;為何換了華憫生,就非殺不可了?”
恨靈一聲悲鳴。
墨宸軒終于再度開口:“柳神君,慎言。”
“嗯?”禾蕤沒能聽明白墨宸軒這句話,懷中顧少君一直豎着耳朵傾聽幾人辯駁。
“你猜華憫生為什麼不說話?”顧少君滿眼寫着我懂,禾蕤終是悄悄低下頭:“為何?”
“憑我對華憫生的了解,方才柳惟釋剛近身之時,就可以召回恨靈殺了他,但是因為柳惟釋那句華神君,讓華憫生心軟了;而且這事兒,當初都有難處,柳惟釋和老薛都有錯,現在華憫生正糾結呢!”
禾蕤嗯了幾聲,眼見沒了下文,弱弱開口道:“你沒發現其他什麼麼?”
“還有什麼,燕語漣嗎?”
“不是……”禾蕤斟酌着要不要開口,顧少君急得差點叫出聲。
“你沒聽出來,柳神君貌似……喜歡華憫生?”
“你說什?”顧少君被驚得張大了龍嘴。
禾蕤頗為嫌棄:“我還以為你多老道呢,剛才柳惟釋上了銅雀台,先是向華憫生解釋當年事由,又為華憫生求情,如果不是對華憫生有特殊情意,怎會做到如此?”
顧少君恨鐵不成鋼:“華憫生當年救了他一命,今日相報,不是天經地義嗎?”
“年少失意之時遇一驚鴻之人救人性命,某日再見之時,心緒波動,不正是這般場景麼?”
就像你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