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葉被風一吹,曳曳作響,熟悉的景緻和人仿佛一下子便将桑虞拉回了那天,想起了那些不算愉快的回憶。
她輕抿唇,“......非得回答嗎?”
她方才與魏延璋所聊的内容不是秘密,程岐若是真的有心探查,自然是一查就知。
沒有瞞着或者撒謊的必要。
但眼下......
目之所及,程岐眸光沉黯,長眉微蹙。
兩人之間的距離早已在無形中拉近,甚至......是有些太近了,桑虞想,她甚至能看到程岐鼻尖上小痣,再往上,男人的表情依舊那般,仿佛她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
他偏過頭,俨然一副拒絕溝通的姿态。
夕陽透過厚厚的一疊竹葉打下來,穿過縫隙啊,在他的臉色留下一個又一個微小的光圈,片刻前淡漠無溫的臉,也憑空添了幾分溫和與可憐。
“你的朋友可真多啊。”程岐語帶澀然,連帶着整個人的鋒芒收斂許多,隻一雙黝黑眸子一眨不眨地凝視着她,“我是不是還得慶幸......我的位置很靠前?”
驟然從禁锢中脫離,桑虞心下一松,可一口氣還沒吐出去,下一瞬就又被這兩句似是而非的話語給噎了回來。
那股叫她一顆心不上不下的感覺又來了,不同的是,這回的影響好像更加劇烈。
她一定是病了,否則......怎麼能從對方的嗓音中聽出哀憐呢?
這樣的程岐與她記憶中熟知的、再遇後所相處過的模樣都不同,巨大沖擊下,以至于她第一反應竟是:他生氣了。
可......為什麼?
桑虞不敢動彈,生怕又會誤觸什麼不可控的開關,“......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軟聲道:“那不過就是口頭上附和一下。”
程岐緊緊繃直唇角,沒有買賬的意思,生怕桑虞聽不清似的。
字字清朗,聲聲擲地,倏地又湊了過來,“那你回答我。”
“他也是你的朋友,對吧?”
這話桑虞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接了。
光影之下,兩人的影子互相糾纏,熟悉的淡雅花香肆意散發。
她有些怯生生地伸出手,忽地輕扯了下程岐的衣袖,“你冷靜些。”
桑虞動作自然,但眼睫卻是止不住地輕眨,細細窺探,隐約還能看見她的手指有些發顫。
程岐幾乎是本能地去關注着她的狀态,意識到這點,他似是短暫地走神了下,聲音微啞,隐帶指責,“松開。”
他不過是問上兩句而已。
“别耍手段。”
桑虞一愣,擡眼望他,“我和你說過了,我是找他幫忙。”
男人居高臨下地睨着她,眉無意識地輕蹙着。
見她一直避而不答,聞言挑了挑眉,發出一聲細不可聞的輕笑,伴着眼神不停在她臉上遊弋。
“找他?”程岐瞥了眼桑虞驟然縮回的手,臉色難辨喜怒。
這會兒倒是聽話,叫松就松了。
當初不辭而别的時候,能有如今一半,他尚且也能自欺欺人久些。
“既然能找他,那為什麼我不行?”
桑虞一怔,不自覺想要躲開這道目光,不敢直視,嘴唇嗡動,“不、不是你說......各自安好,互不打擾嘛。”
程岐怒極反笑,“所以你就去打擾他了?”
“一個陌生人,你也放心?”
“還是說,是你自以為的朋友?”他的情緒不知為何又反複起來,“桑虞,以前我叫你别走的時候,你怎麼沒如今這樣?”
男人唇角微勾,似是嘲諷,幽幽補全了後半句,“這樣的......善解人意。”
桑虞輕咽口水,“......不是,我也沒法選擇。”
陌生人也比和她說老死不相往來的舊情人好吧?
程岐有多較真小心眼,她是知道的。
她停頓兩息,生疏又熟練地開始順毛,“若是......你覺得他不好,那我盡量少同他接觸便是。”
畢竟是實打實救了她一命,她也理虧在先。
桑虞的語氣好上許多,試圖尋求一個折中的辦法,“何必為此事如此咄咄逼人呢?”
美人薄怒,面頰染绯色,程岐凝視片刻,指尖不自覺地又有些發癢。
連帶着他那顆冒了些火氣的心,也正無意識地被安撫下來。
他默然了會兒,似乎是覺得自個兒這般頗為沒出息,逃避性半阖着眼。
好一會兒,兀自低聲道:“我不是咄咄逼人。”
那股熟悉的、被在意的感覺,令程岐很快平和,以至于身體先一步做出了反應,吐露真心,“......我隻是想讓你知曉,你可以找我。”
“他魏延璋幫的,我也幫的。”
桑虞一愣,恍然看向眼前的人。
程岐大約是極少時候能說這麼多話,涉及心底那些隐秘的想法,見桑虞望來,他的臉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耳尖不可控制地泛起紅意。
接着欲蓋彌彰地用手攏住,像是在整理儀容,也像是佯裝不經意,向她承諾,“總之。你可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