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虞被這驟然望來的視線刺了下,竟無端有幾分心虛起來。
這個時辰,程岐怎麼會在這兒?
不對......她為什麼要躲,她不用躲的。
況且,程岐也不一定就是在看她。
桑虞不自覺地挺直脊背,啜了口溫茶。
魏延璋似有所感,也順着桑虞的目光去望,不遠處,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他微微挑了挑眉,問道:“程舍人也來了,還真是巧。”
程岐時任中書舍人,桑虞想着,一邊覺得當下氛圍驟然奇怪的同時,一邊又暗自有些不安。
她從未想過那次死裡逃生之後,兩人會是在這種場合再次碰上。
“嗯。”桑虞的神色有那麼一刹的尴尬,“是巧。”
好在魏延璋也不過是順嘴一說便不再多言,旋即又回到了方才的話題,“我剛剛的提議,你......?”
對面的人神情真摯,饒是桑虞準備了滿腔的理由,也隻得被迫憋回了肚子裡。
罷了,她正有求于人......而且魏小侯爺先前也幫過她兩次。
若是揪着這點不放,未免有些不識好歹。
桑虞沉默兩刻,“當然好,是我的榮幸。”
“那我們以後便是朋友了。”
話音才落,她心裡的那陣不安忽地更加劇烈幾分,“那這次的我父親的事情,若是你有什麼消息和法子......”
思考過後,她索性決心速戰速決,手下一推,“麻煩你了。”
幾摞銀票被整齊地推到他這一側,旁邊的琉璃器皿同樣。
魏延璋不自覺挑了挑眉,看向她,“剛剛才答應和我做朋友,這便開始錢貸兩清了?”
看來桑虞是非得叫他收下不可了。
男人輕咳兩聲,正色道:“你們初來乍到,是沒有什麼仇敵會這般大動幹戈的。”
“你父親遭遇此等禍端,你也......被為難,其實說到底,和我也是有關系的。”他邊說着,邊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于情于理,我也是該幫忙的。”
他溫和一笑,“不必這麼着急要和我劃清界限。”
對方把話說到這個地步,桑虞便也無法再更多拒絕了,“......好。”
已至酉時,金燦燦的光暈透過窗棂,緩緩飄落,朦朦胧胧,煞是好看。
兩人又簡單聊了會兒,桑虞便匆匆止住了話題,借口要回府。
程岐大約是因為先前那些話,所以對她眼不見為淨,可她卻是越待越如坐針氈。
若有若無的窺探視線仿佛從剛剛那刻開始便如影随形,桑虞不自覺掩飾着窘态,想要快點結束這一切。
然而似乎真的是怕什麼就會來什麼,她前腳剛和魏延璋踏出酒樓,後腳便看見了那輛熟悉的馬車。
程岐站在門口不遠處,卓然而立,抛開周身那股若有若無的冷冽氣息,當真是俊強郎君,如沐春風,
桑虞這才發現,他今日是穿了亮色的——
翡翠一般的綠色直綴,配以鎏金色的點綴,米白絲線勾勒出的蓮花紋樣若隐若現,腰帶下懸着一塊兒白玉佩。
如此俊美顔色,她不出意外地被一晃神,緊接着,一顆心便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甚至無法說清緣由,隻是猛然對上程岐不同以往的衣着做派,下意識地想要遠離。
誰知,素來冷淡的人,這回卻是破天荒地健談敏銳,冷不丁兒地先開了口,“魏侯爺。”
魏延璋與桑虞相攜而行,幾乎并肩走出,俊男美女,瞧着好不般配。
宛若一對璧人。
程岐眼底燥意更甚,面上微微一笑,禮貌至極,“您可真是好雅興。”
話語似誇贊,也似許久不見後的寒暄。
乍一聽沒多大問題,可關鍵是......他倆并不對付。
無論是官場,還是私下。
魏延璋隐晦地瞟了眼身側的女子,目光有一瞬間的停留,轉而對上了程岐,“城郊美景,興起欣賞一番,也是别有滋味的。”
“夏天不過三個月的光景。”程岐眼眸微眯,“那魏侯爺可要抓緊時間了。”
兩人自然搭起了話,桑虞便也隻好被迫停下了腳步,杵在一旁當起木頭。
可越聽,她心裡越是疑惑,情不自禁地往程岐的方向掃去,下一瞬,對上他望來的目光,又有些狼狽地閃躲。
黃昏淡淡的光暈透過夏日樹蔭,在桑虞身上輾轉流過。
光華滟滟,如琉璃般晶瑩美好,勾人視線。
程岐面色稍緩,“我便不留魏候了。”
魏延璋神情一頓。
他們倆素來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這般急匆匆趕他走,也是在他意料之内。
隻是......
他的視線隐含探究,忽地笑開了,“能在這裡碰見也是緣分,怎麼程大人反倒火急火燎地趕人呢?”
程岐一向讨厭魏延璋這幅嘴臉,他不鹹不淡地回視,“這樣的緣分每日都有,明日朝會便可再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