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實上......
事實上,她也是想哭的。
想尋求一個地方,或是一個可以稍稍搭着的肩膀,放肆宣洩眼淚。
如今臨見到熟悉的人,那股按捺着的沖動猛然就沖了上來。
傷心、忐忑、惴惴不安,無數雜七雜八的負面情愫接連上湧。
以至于開口時,竟隐隐顯出幾絲哽咽,“你......怎麼這會兒來找我?”
怎料程岐聽了這話,卻是一頓。
他的視線微微停駐,落于眼前人的面龐之上。
好端端地,怎麼還傷心了?
莫非......也是提前得到消息了?
程岐心下有了計較,放柔了語調,“今夜有差事,偶然得到了些消息,故而才冒昧前來。”
瞥見桑虞因他這話,似乎更加沮喪的神情,忙不疊轉移話茬,“剛剛怎麼耽誤了這麼久,是怎麼了?”
接着鼻尖微動,目光搜尋一番,冷不丁兒問道:“你換新的熏香了?”
他這話說的無厘頭,但帶了幾絲質問的意思。
桑虞的思緒驟然回籠,眨了眨眼,掩飾道:“不曾換。”
程岐聞言,不置可否地應了聲,接着便自然而然找了個位置坐下,“不說這個。”
“有更要緊的事。”
這是在回複她剛才問的了。
桑虞見對方這幅自來熟的模樣,神情微斂,神奇的是,她自己竟也覺得程岐合該是這樣的。
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隐隐往年少時傾斜,她剛一落座,便見程岐神色自若地給她倒了杯茶。
桑虞淺啜一口,擡眼便瞧見程岐正盯着她,目光認真。
大半夜的,兩人這麼坐在這裡屬實有些奇怪。
再加上屋裡第三人的存在,她越發心虛,“是什麼?”
女子神情間的忐忑并不明顯,但程岐與她相識許久,故而幾乎是一進門他就有所覺察了。
桑虞無意識地絞着帕子,瞧着.....似乎是想叫他走?
程岐端詳片刻,眼底掠過一絲疑惑,“雖然比較唐突,但......我這次來是想同你商量下你的婚事。”
“你父親如今情況......不明。”他見桑虞猛然擡眼,心裡的猜測落至實處。
想來是有人也消息靈通,提前告訴她了。
但這大半夜的......?
就算是通天的本領傳遞,也得等上一等吧?
抑或是,和他一般,等不及了。
親自上門。
程岐無意識磨了磨牙,又道:“你一個女兒家,恐怕會引來些不安好心的人,這些你可有想過?”
青年語氣溫和,全然是商讨的口吻,然而桑虞此刻聽在耳裡,卻隻能想起魏延璋方才的話。
他說,程岐是個多變的人。
他說......
她并不了解程岐。
桑虞一時有些怔然,“想過的。”
察覺到程岐視線投注,她的語氣一時多了幾絲複雜,“所以你今日這麼着急前來,是來勸我擇一個好夫婿的?”
她以前并不排斥這些,畢竟到了年齡,也多是要嫁人生子的。
可當下聽到這個話題又被驟然提起,不知為何心裡滿是不喜。
尤其是,提起這個話題的人,是程岐。
桑虞凝視着他的神情,見他眉眼間頗為真摯,嘴唇嗡動,“你同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氣氛一時間停滞,隻餘茶盞被輕輕撥動的聲響,好一會兒,對面的人才再度開口。
“如果此事難辦,我倒是有一個辦法。”
他的聲量很低,但偏偏這一刹那,桑虞就像是許多無師自通的人學習本領一般。
她心裡的某種預感愈發濃了,沉默幾息,反問道:“什麼?”
被她這麼問,男人反倒是又沉默下來,緊緊抿着唇。
燭火燃燒,朦胧的光打在程岐的面龐之上,時間一息一息地過去,就在桑虞想要開口岔開話題時,他又忽地出聲,“嫁我,如何?”
一字一句,聲聲清晰。
無端攪動得她心頭一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