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雖說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可饒是桑虞早有準備,也未曾預料到眼下的情況。
雲妗對此輕車熟路,除了最後兩步稍作思考外,一切動作都稱得上行雲流水。
隻聽“咔嗒”一聲,牆壁内應聲彈出一個不起眼的暗格。
“我此刻的行為應當足以表明誠意。”雲妗淡淡道。
見桑虞仍是定在原地不動,她眼底掠過一絲急躁,下一瞬又飛快掩飾好,“怎麼不過來?莫非還擔心着,怕我對你下手?”
被戳中心思,桑虞面色如常,“不是,隻是——”
“若是我想要對你使絆子,方才在馬車上,你我同居一處空間,那豈不是更方便些?”雲妗見她還是不動,眉頭微挑,自顧自拿出了賬本,遞了過來,“喏。”
賬本面上隻一個“桑”字,除此之外并無其他信息。
心心念念的東西就在眼前,桑虞下意識接過,見對方神色坦然,半晌,才徐徐翻開書頁。
一陣奇特的香味瞬間充斥鼻腔,刹那間,她的眼前一片混沌。
周邊的一切仿佛在此刻盡數遠去,片刻後,就連身旁人的低聲私語也逐漸近乎于無。
雲妗屏住呼吸,緊盯着眼前的人,半晌,直到确認桑虞徹底昏睡,才扭頭吩咐,“進來罷。”
屋外守着的侍衛這才止不住抱怨起來,“夫人,這小妮子帶來的那個婢女,力氣也忒大了,我剛剛一個人差點沒搞住!”
旁邊一道進來的農戶應聲,“要不是俺機靈,這還真要翻船了不可!”
兩人做派粗俗,說話也是沒個把門在的,雲妗厭惡地垂下眼,淡淡道:“把人擡到後頭那架馬車上。”
那兩人麻利地綁了人,片刻後再度折返,見雲妗按約定早早備好了銀票,其中一人這才眉笑顔開,“老闆闊氣!這拿了錢,我老羅必定對今日的一切守口如瓶!”
那農戶也不甘示弱,急忙表起衷心來,“俺也是!”
雲妗不再多言,吩咐人給了銀票,便大步走出屋外。
下一瞬,門被緊鎖住,伴着裡頭人有些猶豫的驚呼,“這銀票怎麼摸起來滑溜溜的——”
接着,對方剩餘的話語便被皆數吞噬在一陣長長的嘶吼聲中。
毒素迅速蔓延,不過幾息,裡頭的兩人便徹底沒了動靜。
秋風拂過,随着馬蹄聲逐漸遠去,門窗被猛然吹開。
屋内,隻餘兩攤黑如墨迹的水漬,被風一吹,上頭沾了墨的銀票便四散紛飛開來。
……
荒嶺外,陰風陣陣,已過戌時,大地被籠罩上一層暗紗。
程岐倚在樹幹旁,大口穿着粗氣。
溫熱的血溢到虎口,接着,迅速蔓延,沾染衣襟,混着秋夜裡有些幹枯枯的冷意,一股不算好聞的血腥味漸漸飄散。
身側,侍衛裴易堪堪包紮好程岐腿上的傷口,便又趕忙來處理方才血迹溢出的地方。
裴言撥了撥火堆,枯葉混着細小的木柴,升騰起一陣灰撲撲的煙霧,混雜着點兒火星子的溫暖,投下一片橘調的光暈。
半晌,待傷口全部包紮好,裴易才開始彙報情況,“小皇帝的人被我們暗中換下去不少,可胡家……胡嶽城那厮像是覺察到了什麼,今日一整個下午都跟個蛇樣的,暗中盯個沒完。”
瞥見程岐尚且蒼白的臉色,忍不住腹诽道:“這才剛出發不到三日,刺殺的人便已經來了兩批……”
胡家的人進來隊伍是要做什麼,南宮樾心知肚明,可也僅僅到此為止。
他雖有天子之名,可并無太多天子之權,因此,就連胡家明目張膽安插人這樣的事情,也不過是尋着言官,斥責兩句其居心不良罷了。
但……一句不痛不癢的斥責,又有誰會放心上呢?
不過是隔靴搔癢,收效甚微。
裴言聞言,冷不丁兒道:“胡太保的态度倒是有些暧昧。”語罷,他全然不覺自個兒抛了個怎樣大的炸彈,觸及裴易吃驚的眼眸,反而波瀾不驚地又補了句,“對胡家的人,以及宮裡的那位,都是如此。”
裴易:“……暧昧?”
程岐緊了緊虎口處的繃帶,面色淡然,“的确。”
見公子肯首,裴易索性也不費那腦筋,幹脆靜靜聽着。
“先前我也在想,陛下次次的舉動雖不至于造成過大的影響,卻也是實實在在拉了幾個兵卒下場的。”
都是胡家本家、或是仰賴于胡太保的人,程岐平心而論,若是他作為被倚靠的一方,一而再再而三之下,勢必是會做出些安撫行為的。
可胡祁聞……他更像是冷眼旁觀。
有種,演戲演到後半場的疲憊不堪感,卻又仍然按耐着什麼,時不時當個樂子來瞧上一眼。
這樣的預感,越到後來,越發明顯。
思緒回籠,程岐徐徐吐出一口濁氣,“明日途徑陵陽,最多再有三日便能到燕郡地内了。”他正色道:“計劃照舊,能引蛇出洞最好,不能……再另尋他法也不遲。”
兩人低聲應下,片刻後,裴易似有些猶豫。
程岐瞥了他眼,“想說什麼直說便是,不必拘着。”
得了肯首,裴易這才輕咳兩聲,“先前,公子讓我留意的消息有眉目了,隻是……”他想到那探子來報時的話語,忍不住深吸一口氣,“桑虞姑娘……”
“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