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懷心頭一動,鬼使神差的,伸手解開了那包袱,翻出了其中柳折塵臨走時為他遺留下的那幾封信,信封上給這些信一一排好了順序,隻等着謝知懷逐個打開。
盡管離開虞北之前,柳折塵同他說過,這信每月打開一封便足矣,但謝知懷還是沒忍得住,眼下這便開了兩封信。
其一是家常便飯的關心,其二是對那把刀來由的解釋。
“此刀名喚裁雪,原是虞北祖傳之物,經你父親之手已是傳了第五十八代,如今相傳與你,有三願所念所承,若是你不明了自身心境,這裁雪便是你與它無緣,自然也使不出它真正的力量來。”
“但娘親相信你這般聰慧,不用旁人說也會堅守本心去做到,因為你本就是這樣心性堅定的孩子。”
“這三願乃是裁雪所承祖輩遺囑意願,從上一直綿延至今,也算的上是使這刀的規矩,即便你日後若仍不能使這兵器,也勿要忘了你已是它的主人,刀劍有靈,莫要負它,如今再授與你,切要牢記。”
“一願你承從今平安順遂,萬事無恙;二願你承往後莫忘初心,除惡揚善,三願你承世事守蒼生太平,山河共春。”
信裡再往後看便是隻剩幾句叮囑的話,謝知懷讀至此,瞧見落款,還以為此信已了,于是準備原樣折回再放入信封。
可未曾料到,當他再一打開那信封時,這才發現底部有張不起眼的小字條還靜靜地躺在那裡,未曾被他翻看過。
等到謝知懷從中拿出打開,看清這字條上的字時,忽地有一瞬間鼻尖酸澀,而後像是守着“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原則,又硬生生将眼眶裡剛剛泛起的淚光憋了回去。
那字條上僅有簡短的一兩句話,謝知懷卻一瞬間明了心意。
“四願你承己身自由,赴山越海,江湖難束。”
“莫要因這些信念......而忘記你本身想追求的東西。”
因為前三願是虞北世代的祖祖輩輩對每一位作為此刀的主人所告誡的忠告與心念,擁此刀者,當以手中利刃,斬盡天下不平事,哪怕此間孑然一身,也不可忤逆了這等初心,若以此刀害人,便不配再作其主。
這最後一願,卻是柳折塵的私心,往屆坐擁此刀靈之主,無一例外都被這莫大的希冀所束,終此一生雖也征戰過不少,創下次次光榮戰績,可這背後卻也是滿身新傷添舊傷的疤痕。
柳折塵不将此話寫進信中,便也是敬這條條框框規矩之後,再摻雜着她個人的心念,一為防身是真,二為思念又求他平安是真,三為求他從此如鷹遨長空,魚遊潛底般,解了此毒後再不要被虞北束縛住,依他自己的習性去這天地江湖。
除此之外卻還有一條原因,正是藏在那第三封信中,可這第三封信,卻是要他在三年後再打開。
謝知懷雖不太明白,但既然娘親說了,那自然也就有她的道理,于是當下便暫時将這信藏好,又再次瞧起那本心法來。
次日,裕蘭惑驚訝他竟能自己一人領悟了這入門的門道,她見過奇人雖多,卻也少有像謝知懷這便宜徒弟這般聰明的,她也不含糊,倒爽快的教了他餘下的功法,還不忘告誡謝知懷,餘下的隻能靠他多加練習。
謝知懷以前沒見過這麼省事的半個師傅。
但是現在見到了。
所以緻使後來裕蘭惑說什麼抽象稀奇古怪的話,謝知懷也見怪不怪了,倒覺得這不靠譜的勁頭有些意外的親切。
就是當年謝知懷可能也沒想到,往後日子裡随手收的某個徒弟,還能上趕着來接他這個不靠譜的人。
月華流轉,霜凋夏綠,春秋日月不過彈指一霎,這是謝知懷待在望丘的第三年,院内樹影斑駁,透過牆角邊縫處依稀可見有一青年正在院中習武。
誰能想到三年前剛到望丘時還奄奄一息,幾乎要就此斷了氣模樣的人,眼下恍若枯木逢春再得生機,又或許是他置死地而後生,這才為自己太想活着的念頭而赢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