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羽聽才10歲,對于那時候的事情更加模糊,他仔細回想了一番,搖了搖頭。
“不過我比你記得清楚點,那個時候我可是孩子王,什麼遊戲都是最強的,光是赢他們的彈珠和小卡,都赢了整整一箱。”許知禮說,“雖然不是那堆孩子裡年紀最大的,但一定是最有号召力的。”
“可是,後面好像漸漸不聯系了。”
“為什麼?”羽聽問。
“不知道,我沒和他們玩了,大概是因為他們太煩人了。我記得當時認識了個比我大了好幾歲的哥哥,他們都不喜歡他,排擠他,還罵他。我就和他們斷絕來往了。”
“想不到你還挺正義。”羽聽抿嘴,“後來呢?”
後來……記憶出現了偏差,他有些記不起了。
許知禮起身,關掉了大開的窗戶,拉上窗簾。
“不知道啊,大概是一起玩了很久,記不清了。”他笑了笑,“我現在連他的臉都想不起了,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你還挺健忘。”羽聽說,“這麼多年也沒聯系過嗎?”
許知禮心髒抽痛了一瞬,苦味湧上喉間,他隻低低地“嗯”了一聲。
記憶中是有這樣一個人的,遇到他後就是孤獨的。
他一直是一個人。
許知禮不想他這樣孤獨,他帶着他去了很多地方,他自己發現的秘密基地、學校後面無人涉足的竹林、兩山之間窄窄的溪流……他抱着自己整箱子赢來的戰利品大方地說要分他一半,他拉着他的手糾正握彈珠的姿勢;過年的時候帶着他放鞭炮;在學堂裡偷看他上課……
“睡覺吧。”
許知禮關掉了燈,在寬大的床上躺了下來。
黑暗中,羽聽看不見許知禮的表情,他感受到許知禮在自己身旁躺下,似乎是背對自己的。
許知禮不高興了。
意識到這個事實後,羽聽睜着眼睛反省了很久,是不是自己說了什麼話,使許知禮想起傷心事了。
他聽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由小到大,打在玻璃上的聲音悶悶的。
許知禮沒有睡着,聽着雨聲,他想,果然下雨了啊。
他的手腳冰涼,每當下雨的時候,他就莫名害怕,渾身冰涼。
他曾經置身于刺骨的河水中,似乎也是一個雨天,他伸出手,雨水争先恐後地沖刷在他的手心,把他最後活着的希望一點一點淹沒在刺骨的水裡;他曾經抱着喬靜的屍體,雨水把她身上的血液蔓延到整個十字路口,雨水打在他的臉上,嘲笑着他的無能……
許知禮很怕冷,所以他死在盛夏。
他蜷起身子,本能地朝羽聽那邊靠了靠。
“許知禮。”感覺到他的動作,羽聽悶悶開口,“你睡了嗎?”
許知禮一怔,止住了動作。
羽聽側身,一把将他擁入懷中,“對不起。”
“……”許知禮睜大眼睛,半晌才回,“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我是不是讓你想起不開心的事了。”羽聽聲音有些低啞,像隻委屈的小狗,“不要生我的氣。”
“我沒有生你氣。”許知禮輕聲說,“我隻是有點冷。”
聞言,羽聽抱緊了他,他兩隻手抓緊他的手腕,隔着薄薄的單衣,許知禮聽到他炙熱的心跳。
“我不想你難過,也不想你冷。”羽聽在他耳邊說,“如果我惹你生氣了,一定要跟我說。”
許知禮歎了口氣,轉身面對羽聽。
羽聽身材高大,主動靠近許知禮幾乎占了大半張床,許知禮貼着床沿,轉身時險些掉到地上,羽聽反應迅速将他拉進懷裡。
許知禮的臉貼着他的胸口,他的心跳聲更加劇烈而清晰。
羽聽雙手環抱着他的肩,下巴抵在他的頭頂,就像抱着自己心愛的毛絨玩具。
所有肌膚相觸的地方如同被火燒了一樣,燙的許知禮忍不住逃離,忽然,他感覺到羽聽的反應。
他一手撐在羽聽的胸口,遮住滾燙的心跳,身子不住地後退。
羽聽一愣,松開了手,低頭看去,許知禮喘着粗氣,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他想起了顧城的詩。
‘我覺得,你看我時很遠,你看雲時很近。’
許知禮一個激靈滾下床去,光着兩隻腳踩在地上。
他沒有開燈,慌亂地向後退去,無意之間撞在桌角,發出“嘭”的一聲。
“我還是去隔壁吧。”
他留下一句話就匆匆離開,乒乒乓乓撞倒了不少東西。
羽聽直起身子,看着許知禮打開又合上的門,暗罵自己的失禮。
他懊惱地在床上坐了很久,握緊拳頭湊到鼻尖,感受着許知禮留下的氣味,像是海參在撓他的心尖,讓人酥軟,心神蕩漾。
他低頭,歎了口氣,随後步伐沉重地走進了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