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禮有一瞬間的出神,然後很快反應過來,他立刻蓋上大紅蓋頭,坐回原位。
隔着一層紅布,視線範圍有限,他看不見來人的樣貌,隻聽見那腳步聲由遠及近。
那聲音在他面前停住,許知禮看到一雙青緞素面的皂靴。
“娘子。”
一聲滿含笑意的呼喚自頭頂傳來。
許知禮微微仰起頭,下一秒,遮擋在眼前的的蓋頭被掀開了。
他看清了眼前之人。
紅衣圓領袍修飾出他挺拔高挑的身姿,胸部正中心繡着圓形的織金圖案,是一條金龍,栩栩如生。
腰間被一金屬革帶收束,金色浮雕龍紋盤旋其中。
許知禮的視線由下向上,我的一張無比熟悉的臉上。
劍眉星目,眼尾上鈎,目似點漆,笑意盈盈。
看清了他的臉,許知禮徹底怔住了。
烏紗翼善冠豎起青絲,襯得他的皮膚更加白皙。
一雙桃花眼如同濃墨重彩的描摹過一般,眉眼如畫,唇紅齒白,分明是個俊俏少年郎。
許知禮心跳劇烈顫動,像是被人狠狠揪住了,一點點的撕扯他的經脈。
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張臉,盡管身形與服飾有了些微的變化,但那滿含笑意的眸底湧起的惡意他永遠不會忘卻。
這分明就是江嶼的臉!
“哦?”見他神色驚異,面前人饒有興緻地擡起眉梢,修長的指尖輕觸他的臉頰,“娘子是被我這張臉迷住了?”
許知禮身體一抖,汗毛倒豎,像是被冰冷的毒蛇纏繞,他反應劇烈地拍開他的手,踉跄地躲開,鳳冠上的步搖搖得叮當作響。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許知禮的質問微不可查,顫抖的聲線中滿是恐懼,“你不是死了嗎……”
握着刀刃捅進江嶼心髒的畫面還曆曆在目,這是他噩夢中經常會出現的場景。
“娘子,我是夫君呀。”那人傾身向前,一把捉住了許知禮的手,“是與你拜過天地,約定白頭偕老的夫君啊。”
“不……你、你……”許知禮神色慌亂不已,想收回自己的手,可發現他的力氣似鐵鉗一般,牢牢的禁锢住他的手腕,“你……你不是,你已經死了,放開我……”
怨氣再重的厲鬼也沒有此時的江嶼可怕。
偏偏他臉上挂着弧度恰到好處的笑,手上施的力不可遏制,許知禮無論如何也掙不脫,
他頓時方寸大亂,跌坐在床上,‘江嶼’靠得越近,他越是向後仰,直至被撲倒在床上。
推推搡搡之間,沉重的鳳冠落到床上,長直柔順的青絲散開,鋪滿了紅毯子。
“娘子已經迫不及待了?真是讓我感動。”‘江嶼’笑嘻嘻的壓低身子,湊到他耳邊,“不過不要這麼心急嘛,我們還沒喝交杯酒呢。”
說話間嘴唇似有若無的碰到他的耳垂,吓得許知禮大氣不敢喘。
對許知禮來說,江嶼是比修真世界的妖魔鬼怪更恐怖的存在。
他為何就如同甩不開的夢魇,一直糾纏着他,無論他躲到哪個世界,這張臉仍舊會出現。
“這麼害怕我,我以為我的坦誠相待會讓你感動得痛哭流涕呢。”‘江嶼’偏了偏頭,指腹輕撫過他的眼睫,“瞧瞧這可憐的模樣,好像是要哭了,怎麼會這麼害怕呢?”
“你不喜歡我這副皮囊嗎?”
聞言,許知禮緊繃的心顫了顫,俄而才理解了他話中的意思。
此人不是江嶼,是酸與。
是換了一副皮囊的酸與。
意識到這個可能性,他心中懸在半空的石頭忽地落了下來。
他粗重地喘了幾口氣,睫羽輕顫,緩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你……你難道是酸與嗎?”
“嗯……你難道希望是别人?”酸與眉頭一皺,露出不悅的神情,嘴裡咀嚼着方才許知禮口中的名字,“江嶼……這是你的相好?”
他垂眼,眸色裡透着意味深長,“還是說,你和他之間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是背着甯寄風的?”
“師尊……”恍然聽到師尊的名字,許知禮如夢初醒,江嶼一出現他就亂了心弦,全然忘記了他目前的處境。
是的,幻境還沒有結束,酸與言而無信,又将他帶入了新的幻境。
他已有了經驗,隻要發覺酸與的真實身份,并用劍捅穿他的心髒,幻境就會結束。
他眉頭一凝,眼底閃過一絲殺意,另一隻沒被他握住的手悄然有了動作。
他默念冰泉琉璃劍,片刻之後,沒有半點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