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冷水潑來,澆滅了他眼中的光和心頭的火焰。
酸與的表情肉眼可見的失落起來。
他早就知道,許沨醒來之後一定是會問這件事情。
此刻,許沨手無縛雞之力,也沒有利器,甚至連咬舌自盡都做不到。
就算他說了什麼重話,許沨除了厭惡地閉上眼,還能做什麼?
但酸與不想這樣。
他不想再看見許沨黯然傷神的樣子了。
“好……”酸與垂下了頭顱,輕聲應道,“我帶你去見他……”
許知禮怔了怔,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他已經做好了和酸與推杯換盞的讨價還價。
誰知他竟答應的如此幹脆?
他當即抓緊床褥,手肘撐在床上使力想起身。
酸與滿臉心疼地攙住他,“不過不是現在,你慢點……”
“師、師尊在哪裡……”許知禮身體沉重,不得不依靠在酸與身上,他的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着些血腥味,“我、我要見他……”
酸與快要抑制不住胸口處上湧的醋意,他撇了撇嘴,語氣略帶不滿地說道:“……就知道你那師尊師尊,這些天寸步不離地陪在你身邊的人可是我。”
許知禮滿目焦急,“他……師尊在何處。”
酸與斂了斂眉,手心内握住的手臂比先前更加瘦弱,猶如一把枯骨。
畢竟這半月他不吃不喝,隻有不斷輸入靈力才能勉強地維持他的性命。
“先不急……”
“唔……”許知禮搖搖頭,頸間的血迹擴散,他疼得眉宇糾結在一起,一張嘴就是輕微的痛呼。
他掙紮着起身,推開酸與的手,“不要碰我……我、我要見師尊……”
酸與不敢使力,生怕許沨神情激動下牽動身上的傷口。
他不敢承受再度失去許沨的痛苦。
許知禮捂住頸間,緩慢地從床榻下來,而他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狀況,赤/裸的腳掌觸及冰涼的地面,他嘗試着将重心落到雙腿上,松開扶住床的手。
下一秒,腳踝關節處閃過一絲如同觸電般的劇痛,他整個人直直撲倒在地面。
酸與又氣又心疼,強忍住去攙扶他的手,背過身去。
“路都走不穩,還想去看甯寄風。”
許知禮倒在地上的身子蜷了蜷,手指緊緊攥住自己寬大的衣袖,白着臉忍受劇痛。
“你現在受不得一點冷,甯寄風又在極寒之地,你去了必死無疑。”他提高了音量,沒好氣道,“就算要去找他,至少先把身子養好吧,别死在路上。”
許知禮艱難地從地上起來,嘗試了幾次無果後,索性趴在了地上。
酸與此言不假,他格外怕冷。
整間房屋之中,遍布着聚起一團團橘紅色的火焰,地上的溫度不低,遠遠超出了正常人可承受的範圍,可他仍覺得冰冷。
他悲哀地想到許沨短暫的前半生。
在控水之術上頗有造詣的天才,能想到自己會變成這種狼狽的模樣嗎?靈力全無,束手無策,眼看着同門師兄弟死在自己眼前,卻什麼都做不到。
是否也受夠了一次次幻境的精神折磨,是否也覺得苟且偷生不如殊死一搏,才會選擇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
是了,他想來了,一切都是幻境,都是虛妄。
幻象是從他最初來到任務世界的時候就開始了。
他所經曆的一切,都是許沨的夢境。
實際上,他被白若塵從地水寒牢之中帶出來,上了入雲峰。
在入雲峰沒有見到師尊,他奉命獨自去沨川城捉拿酸與。
陸家滅門慘案為真,酸與化作祝天聞欺騙他為真,火燒沨川城為真……
他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與之前接收到的截然不同的記憶。
原來,他最初來到任務世界的時候,許沨就已經死了。
他以靈魂的形态寄生在許沨體内,等待着酸與用溯靈果救他的契機。
他想起來了。
溯靈果穩住了許沨體内身為許知禮的靈魂,同時也将他困在幻境之中,沉睡了三年。
甯寄風在他昏睡之時見過他,所以任務對象的那一欄才會被點亮。
二福随着許知禮一同穿越到任務世界裡,還沒活到兩天,就被暴怒的酸與散發的妖火燒死。
三線任務的始終相同,甯寄風和許沨本就互相愛慕,所以一見到甯寄風,攻略好感度就是100.
自此,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許知禮牽起嘴角,苦笑了一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酸與】世界就是個騙局。
騙了許沨,也騙了許知禮。
他終于明白了酸與的可怕之處,會讓人放松警惕,沉溺于自己制造出的臆想之中,如若酸與不突發奇想進入許沨的幻境中,許知禮會和許沨一同困在夢中。
直到五年任務時間結束。
他覺着心驚,若不是白若塵提醒他,嚴師叔一次次以死亡沖破幻境,若不是因此他得到破解之法,毫不猶豫地将金钗刺進自己的頸間,真相永遠不得而知。
還剩四十六天……任務沒有失敗。
隻要找到師尊,拿到朱韻刃刺穿酸與的心髒,就能阻止他繼續為害人間,就能……完成任務。
想着,他驟然充滿了動力,掙紮着從地上起來。
酸與最終還是做不到鐵石心腸,上前一步扶住了許知禮。
“行了,我帶你去找他……”酸與咬了咬牙,答應下來,“不過不是今天……”
“大病初愈,還需服用丹藥。”酸與扶着他重新在床上躺下,擡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嗯……怎麼還是冷的。”
許知禮凝視着酸與的動作,他臉上的擔憂不似假的。
這張與江嶼如出一轍的臉上浮現出令他陌生的氣息。
他感到費解。
“我先讓嚴清丹給你檢查一下。”酸與替他掖了掖被子,俯身在他的額上印下一個輕若鴻毛的吻,“許沨,活下去吧,就當為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