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安樂到了候機廳之後,盯着分開時俞惠歸還給她的手機。
她按開開機鍵,等着手機開機。
自從俞惠将她的手機收走之後,她就再也沒有登過,裡面的消息雜七雜八的都很多。
她細細清理了一番,想将這個消息告訴謝複禮,剛打開微信,一條短信彈了出來,誤點進了去。
裡面的内容她看清楚之後倏地張大眼,手猛地一哆嗦,沒拿穩,手機清脆的摔在光滑的地面上。
與此同時腦中的一根弦蹦到最緊,她沒有在想下去,彎下腰迅速将手機拾起來往外跑。
她跑得很快,不小心撞到一個男人,她反被撞倒,直接往前面摔去。
白嫩的膝蓋撞到男人邊上的行李箱一個邊角,很鋒利,被劃破之後整個人失去重心摔在地上。
那個男人是外國人,一頭金色的頭發,而眼睛紅腫的女孩摔在地上,看樣子好不狼狽。
足夠吸引眼球,周邊人見此紛紛停下來駐足。
他操着一口不流利的普通話拉她起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童安樂被撞得起不來,很疼,疼得她眼裡淚水奪眶而出,眼角發紅,加上膝蓋上的血迹,讓她站的顫巍巍的,像個脆弱的洋娃娃。
但腦海裡那個收到的訊息,讓她沒空理會這些,伸手往臉上扒拉,快速的說了一句對不起,扶着膝蓋用盡全力跑出機場,淋着雨攔了一輛出租。
她很語氣很急,拉着前座的椅背,朝司機開口:“師傅,快點開,開……開去平安貿易大廈。”
前頭的司機見她臉上還挂着眼淚,以為她被欺負了,提醒道:“好好,小姑娘你别急,我開的很快,但是你是不是出事了?要不要幫忙報警?”
童安樂聽完他的話,醍醐灌頂,使勁點頭,嘴裡不停地說:“沒錯,要報警,但是要先找爸爸媽媽,沒錯,找爸爸媽媽,就是這樣。”
她立刻按開被她摔碎手機屏幕的手機,強迫自己震鎮靜下來,發汗發顫的手按了好幾次才點開那一通熟記于心的電話,但是對面顯示關機。
童安樂沒放棄,又撥了另一個電話出去,依舊是關機的狀态,她不斷往前頭看,期盼看到熟悉的車。
司機開得很快,已經駛出機場的外圍,上了高架往市中心開。
出租車不斷的從周圍的車流穿過,她心裡的急躁擔心盡數湧上心頭,眼淚又不停往外冒。
前頭的司機不停安慰她,伴随着噼裡啪啦的雨滴砸砸車窗上,手機裡不斷地重現那一句冰冷的提醒音,讓她的冷靜盡數丢失。
前視窗也一直沒有出現她想看見的車輛,巨大的害怕籠罩着她,背脊發涼。
她慌亂點開了那則消息,迷亂的眼裡一下迸發出冷意。
從後座盯着前頭的玻璃窗看,直接撥通了報警電話,對面剛嘟一聲顯示接通。
“刹——嘭——”
司機的一個急刹造成車輪胎與粗糙的地面發出的摩擦聲被另一道更驚悚,響徹耳膜的碰撞聲掩蓋住。
童安樂習慣性整個人重心不穩往前倒,繼而擡眼循聲往前面看,那雙明亮的大眼倏爾定住,被覆上一層濃重的灰。
一道滔天巨雷狠狠的劈了下來,豆大的雨水跟着砸在地上,讓她痛不欲生,肝腸寸斷。
貼在耳邊的手機咕噜噜的滾落在車底下,手機傳來一道女聲,“您好,這裡是南城公安局報警服務台,請講——”
無人回應,隻有一聲聲聲嘶力竭的尖叫聲從遠方傳來,聽得人頓時頭皮發麻,心驚肉跳。
童安樂跑下車,看見眼前的場景,大腦嗡嗡一片。
那輛熟悉的黑色SUV被大貨車撞翻,車體被撞得破碎,車輪胎朝天,殘碎的車子零件鋪滿一地。
血從裡面流出來,被雨水沖刷成一條蜿蜒的小河,沿着細縫流動到她腳下。
童安樂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大片大片的紅色,視線不知是被雨水模糊還是她出現了幻覺。
她隻能看見車窗裡面伸出一隻手,白細的手腕被極其刺眼的紅色染紅,血珠順着指尖滑落地面濺起一朵血色花。
出租司機從車上下來,手機貼着耳朵,舉着雨傘看着眼前的場景慌張的說:“您好,是110嗎?國立大道……大道上發生了車禍,你們快來……”
他話語未落,前面那個雨中瘦弱的女孩陡然發出一聲聲尖叫,令人毛骨悚然。
“爸!”
“媽!”
“楊叔!”
如果時間能倒流,童安樂會在分開前,會認真聽完童清遠的叮囑不會在和他頂嘴了。
會在俞惠抱住她的時候緊緊的回抱她,再聞一聞媽媽的味道。
會在那最後一次的擁抱裡,在他們面前再一次肆無忌憚的撒嬌使小性子。
可惜沒有如果,也沒有從頭再來的機會。
世人經常把要珍惜眼前人這句話挂在耳邊。
但隻有至親至愛的人離開,才能體會到心碎腸斷、後悔的滋味。
童安樂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醫院的,那天實在是太亂了。
隻記得她站手術室外,看着那盞綠燈,聽着滴滴答答的聲音在那裡站了很久。
期間有警察來過,告訴她。
從小寵愛她的父親童清遠為了保護她的母親,和照顧她許久的司機楊叔在事故發生後當場死亡。
不知道亮了多久的手術燈也滅了,穿着手術服的醫生走出來,對她搖了搖頭,什麼話也沒說,又像是什麼話都說。
童安樂走進去,看見俞惠躺在那張冰冷的手術台上,滾動的淚珠落下。
她跑過去伸手握出早上還幫她理劉海的手。
握之前還怕弄髒俞惠,因為她知道俞惠愛幹淨,連忙将手上的血擦了擦,才去握俞惠的手。
可她忘了,俞惠的手也不幹淨。
她剛擦幹淨的手在握到俞惠的手那一刻,又沾滿了一手心的鮮血。
俞惠在童安樂握到她手的時候有了細微的反應。
她艱難的睜開眼,往日裡溫柔的臉變得蒼白無色,滿是痛苦。
“媽!”童安樂眼眸一亮,似是眼裡燃起了一絲微光。
俞惠嘴唇動了動,音節模糊不清。
童安樂立即低下頭湊近聽她說什麼。
俞惠的聲音很輕,輕得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顫抖,卻又清晰鑽進她的耳朵裡,在她心裡振聾發聩。
“樂……樂……樂樂,媽媽……不能看不到你長大了。”
“媽媽希望像你……名字一樣,永遠平安喜樂的……生活下去……爸媽……求你。”
童安樂緊緊握住她的手,崩潰搖頭,“不會的,你可以看我長大的,你不要離開我,爸爸已經不在了,你也不能抛下我,媽,我求你不要離開我。”
俞惠極力張開手,想像平時一樣去摸她的臉。
童安樂察覺,連忙又低了低頭,想要她更容易碰到她,讓她在體會一次媽媽的關心和愛。
隻是還沒觸碰到,她就眼睜睜看着那隻血紅的手無力的垂了下來,眼裡的那道微弱的光葉也連同湮滅。
“媽!”
童安樂腦裡的最後一根弦徹底斷了個支離破碎,連同那道心碎的聲音從手術室傳了出去。
走廊外面的人臉上無一不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