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車夫的提醒,蘇愠沒來得及和劉功衡再說些什麼,就匆匆下了轎子。
蘇愠走到客棧櫃台前,問店小二:“小二哥,請問你們這裡是不是有一位姓周的客人,他住在哪間房間?”
很有職業操守的店小二選擇了拒絕:“不好意思客官,我們不能透露客人信息的。”
蘇愠從懷裡掏出了一塊銀子。
店小二眉開眼笑,生動诠釋了什麼叫見錢眼開,他忙拿起那塊銀子,指了指蘇愠身後,一邊高聲喊道:“客官,這裡有位客官想找你。”
蘇愠回頭,正好見到了周清源,幾日不見,沒想到他們會在這裡碰面,周清源也見到了蘇愠,他愣了下,而後眉開眼笑:“蘇兄!你怎麼會來?”
蘇愠同樣報以微笑,見到周清源好似見到了親人一般,他十分親昵地看着周清源,若是衛無珩在,一定會驚詫于蘇愠的表情,因為蘇愠從來沒有露出過這樣的表情。
店小二見他們相認,拔腿就要跑,卻被劉功衡一把擋住:“别走啊。”
“客官,你有什麼事嗎?”
“有啊。”劉功衡朝他伸出了手,示意他把手裡的銀子交出來:“你什麼也沒做,就想要二兩銀子,這買賣是不是太好幹了?”
店小二瞪大了眼睛狡辯:“客官,你可不能冤枉我啊,我不是給這位客官指對人了嗎?給錢的主沒說什麼,您這位沒給錢的怎麼還不樂意了。”
“你!”劉功衡受不了店小二,轉頭去找蘇愠說理,哪知蘇愠正和周清源聊的火熱,連一個眼神都沒留給他。
劉功衡立刻洩了氣,店小二趁此機會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蘇愠不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麼,與周清源聊了幾句,他才知道對方竟然是從家裡偷偷跑出來的,他隻是想來廷北幫忙。
見周清源如此真誠,蘇愠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似乎任何的言語都顯得分量太輕,因此,他隻是看着周清源,以最真摯的眼神感謝他:“清源兄,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謝你……”
周清源則有些不好意思:“蘇兄,你别這麼說,其實我什麼也沒做,也沒有幫得上忙。”
“清源兄見義勇為,救了一個人,怎麼說自己什麼也沒做?”蘇愠不同意他的話,說完這句話,他想起來自己來的目的,忙把身後的劉功衡介紹給他:“清源兄,聽說你救的人還沒醒,我把劉太醫帶過來了,有他在,一定沒問題。”
劉功衡把剛才的煩惱忘掉,對周清源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表情:“啊,沒錯,病人在何處?讓老夫瞧瞧。”
“人在樓上。”周清源為劉功衡引路:“劉太醫,您這邊請。”
眼見周清源和劉功衡上樓,蘇愠先跟上去,卻被一隻手抓住,他一驚,回頭看去,看到了嘴角勾笑的衛無珩。
“蘇兄……衛将軍也來了?”走到半路,周清源發現蘇愠沒有跟上來,剛想詢問,哪知卻見到了衛無珩。
衛無珩的手還扣在蘇愠肩上,他半擡頭看着周清源,語氣和藹:“周公子先去吧,我和蘇大人有話要說。”
“可是……”周清源知道衛無珩一向看蘇愠不順眼,他正欲找借口為蘇愠解圍,劉功衡卻一把抓住他:“周大人,咱們先上去看病人吧。”
于是周清源隻能跟劉功衡上了樓。
樓下隻剩下衛無珩和蘇愠。
蘇愠幾乎在一瞬間就掙脫了衛無珩的手,他像貓一樣炸了毛,退後兩步,看着衛無珩如臨大敵。
衛無珩覺得好笑,又覺得有趣。
“衛無珩,你到底想幹什麼?”小貓蘇愠警惕地看着他,仿佛要朝他哈氣。
“隻是一個關心罷了。”衛無珩笑了:“畢竟……”
他有些暧昧的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開口:“我們早已有了一夜露水情緣,不是嗎?”
這話說的旖旎極了,蘇愠耳根一紅,反駁道:“沒有,衛無珩,我們之間什麼也沒發生。”
他沒有床上經驗,并不代表他什麼也不知道。若是衛無珩那晚真對他做了什麼,他一定能感知道。然而,除了身上一些淡淡的淤青,他行動自如,因此蘇愠分析,他和衛無珩什麼也沒有發生。
“呵,蘇大人這麼懂。”衛無珩沒想到他知道這件事,他盯着蘇愠的臉,慢慢将目光從眼睛移到嘴唇,再到他的喉結。
蘇愠的皮膚白皙,喉結也小巧。薄薄的一層皮肉包裹着骨節,帶着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情意味。
更要命的是,蘇愠的喉結上竟然正巧點了一顆紅痣,好似在明晃晃的提醒衛無珩,讓他隻能盯着這裡看。
蘇愠被他盯的不自在,喉結上下運動了一下,那顆紅痣也随着動了一下,衛無珩舔了舔嘴唇,他怎麼早前沒發現?否則那晚就該咬上他的喉結,□□一百遍。
蘇愠皺起眉頭,問衛無珩:“衛将軍你到底在看什麼?”
“唔,沒什麼。”衛無珩收了腦内失控的想象,笑容反而變得溫和……大概是他自以為的溫和:“既然咱們什麼也沒發生,不就意味着你我的約定還沒履行。蘇愠,你是不是該履行諾言了?”
“不。”蘇愠搖頭,他才不會履行什麼狗屁諾言,和衛無珩待在一起隻會讓他作嘔。
衛無珩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你确定?沒了我,你打算怎麼給文國之報仇?還是說,那些全是假的,你已經不想給文國之報仇了?”
“當然不是。”蘇愠道:“我會為文大哥報仇,但是絕不是用這種方式,我已經要加入清流一脈了,請衛将軍以後莫要糾纏我了。”
“清流?”衛無珩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他嗤笑出聲,見到蘇愠有些厭惡的表情,他收斂了一下,對蘇愠道:“你知道為什麼明理黨叫明理,但是連他們自己人都叫自己濁黨,而清流無論敵友,都隻說清流嗎?”
蘇愠不說話。
衛無珩道:“因為清流兩個字,讓人人都知道了,其實他們無權無勢,除了一個虛無缥缈的理念,什麼都沒有。這算稱贊嗎?”
蘇愠不同意他的說法,冷聲道:“但若連一個信念也沒有,那有權有勢的人除了為禍人間,還有什麼用?”
“看來你還不知道權力的好處。”衛無珩不與他争論這個,他搖搖頭,呵呵幾聲,眼神忽然變得銳利起來:“蘇愠,我奉勸你一句,三思而後行,說不定你會回來求我。”
蘇愠剛要說不可能,樓上突然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緊接着劉功衡的聲音傳了出來,帶着止不住的驚訝,好像看到了什麼令他驚訝的事:“蘇大人,快上來,快上來!”
“怎麼說?”蘇愠感謝劉功衡讓他脫離衛無珩的無形牢籠,此刻也不管發生了什麼,直接跟着劉功衡上樓了。劉功衡拉着他急匆匆地走着,蘇愠問他:“劉太醫,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劉功衡把蘇愠推進房中,蘇愠環顧四周,屋内除了周清源外沒有别人,整個客房也是正常的裝修,并沒有什麼問題:“到底怎麼了?”
劉功衡指向床頭:“你去看床上。”
蘇愠走到床邊,掀開窗簾,見到床上的人,頓時一驚:“他,他是——”
躺在床上的人,竟然是徐永震口中早被割下頭顱的吳才。
“吳才怎麼會在這裡?”蘇愠想到了什麼,對周清源道:“清源兄,你是怎麼找到他的。”
周清源道:“在我來廷北的時候,在一條小路上看到他們抓住一個公子,這位公子神志不清,卻要被取性命,我于心不忍,所以将他救下,沒想到他竟然是你認識的人。”
劉功衡搶先道:“他可不僅是蘇愠認識的人,他更是這個案子的關鍵呢。”
眼見吳才目前還沒有蘇醒的迹象,面對周慶源的疑問,蘇愠和劉功衡為周清源講述了這幾天發生的事。
站在門口的南梁也驚呼出聲:“吳才?他沒死,太好了!”
衛無珩問他:“他就是你們的人證?”
南梁點點頭,眼見吳才還活着,他臉上的疲憊與落寞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欣喜與安心,雖然他與吳才沒什麼交際,但是自己守護的人能平安無事,這大概就是最大的安慰吧。
“既然如此,那你就留下來繼續照看他吧。”衛無珩在門口停留了一會,沒有選擇進去,而是轉身離開,南梁問他:“将軍,那您呢?”
衛無珩道:“回府衙,等有人求我幫忙。”
他已經預料到最終的結局,而他等着選擇幫助那一方。
在衛無珩走後,一條人影跟着離開,轉眼不知所蹤,無人察覺。
周清源聽完蘇愠和劉功衡将這些天發生的事講述了一遍,他沒想到徐永震竟然連裝都不裝了,而唯一的人證卻已經神志不清,無法證明什麼。
他所在的客房是偏房,窗戶照不到陽光,因此縱然今日陽光明媚,可是他的房間依舊暗淡無光,在這樣黯淡的氛圍中,周清源站在窗戶下,像是被埋在陰影裡,無論往哪裡走都逃脫不出,像是與生俱來的糾纏。
“劉太醫,難道吳才真的不能好嗎?”
“這,我也不能保證啊。”
劉功衡很無奈,他也想趕緊把吳才喚醒,然後讓他把徐永震做的那些事全都抖摟出來,然後他們就可以拿着這些罪證圓滿完成任務,回京向陛下交差了,如果說以前吳才隻是神志不清,現在他根本連醒來的迹象都沒有。劉功衡走到床頭,看着一臉無知無覺的吳才,忍不住拍拍他:“我說吳公子,你要是能聽見的話就趕緊醒過來吧,要不然我們都活不成了。”
“劉太醫,現在說這些沒用,要我看咱們還是先出去,讓吳才好好休息。”南梁聽不得劉功衡說這些死啊活啊的,一把拉住劉功衡要把他拖走,劉功衡忽然啊了一聲,南梁吓了一跳:“我沒用力啊。”
“他他他他——”劉功衡指着床上,連說了好幾個他才緩過來:“他醒了!”
南梁啊了一聲,蘇愠和周清源走到床邊,看到床上的吳才動了動眼皮,随後他竟然真的睜開了雙眼。
“吳公子,你醒了?”蘇愠怕打擾吳才,用輕輕的聲音喚他。
吳才的雙眼慢慢凝固聚焦,看到了圍在自己面前的三個人,他的瞳孔一瞬間放大,一骨碌爬起來,明明是一個大男人,現在卻縮在了角落裡:“你們是什麼人?别抓我,我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