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餘晖散盡,由于快要宵禁了,路上行人變得少了一些,因此還沒有收攤的攤販們的叫賣聲更大了。
“老爺,看看發钗吧。”
“姑娘,蜜餞便宜賣,二十文一包,來一包吧。”
“舊書、舊字畫,識貨的來啊!”
在一衆攤販的吆喝聲中,賣舊書的吆喝聲吸引了蘇愠的注意,他走過去,小販熱情接待:“诶呦老爺,一看您就是富貴之人,我這有舊書舊字畫,還有其他文玩,您看看喜歡什麼啊。”
蘇愠掃了一眼舊書,那些書都灰撲撲地扔在地上,路過的人根本不會施舍一眼,卻把蘇愠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住了,蘇愠從第一本翻到最後一本,天已經完全黑了,等到管家開始暗暗覺得腿酸的時候,蘇愠終于選好了幾本書:“就這幾本,多少錢?”
攤販找牛皮紙把書包好,一邊算賬:“這五本書一本兩錢,給一兩銀子就行。”
他在京城賣書賣了十幾年,攤主希望書生都能有書看,因此定價不貴。
蘇愠對這個價格接受良好,書中自有黃金屋,一兩銀子買下黃金屋,太便宜了。他接過書,從荷包裡拿出一兩銀子給攤主,管家自覺上前接過牛皮紙包着的書冊,蘇愠随手把書給他,正準備把荷包重新挂回腰間,就在此時,一隻手忽然搶過荷包,蘇愠隻看到了一個人影閃過,人影飛出去以後,蘇愠才意識到自己的腰間空了。
“遭了,我的荷包!”蘇愠沒想都京城還有敢當街偷荷包的賊,荷包裡的銀子倒是不多,可是裡面還有工部庫房的鑰匙,沒了鑰匙,根本開不了庫房的門。
“來人啊!有小偷!”管家一嗓子喊出去,街上的人群突然嘈雜起來,但是每個人都低下頭檢查自己的錢袋子,根本沒有人關心蘇愠被偷荷包的事。眼見那小偷快要消失在人群中,蘇愠沒有猶豫,立刻追了上去:“别跑!”
管家的破鑼嗓子随風飄在身後:“大人,咱們還是先報官吧!大人,大人!”
他扯着嗓子希望把蘇愠喊回來,然而蘇愠根本沒聽,跟着小偷跑進了人群裡,管家站在原地左右為難,身體往前傾,腳卻往反方向擺動,他維持着這個姿勢僵硬了一秒,大腦重新反應了過來,撒腿就跑:“大人,等等我!”
管家一路狂捧,周圍人不自覺紛紛給他讓路,直到他看到了蘇愠的背影,蘇愠突然停下來,背影瞧着有些茫然。管家趕緊跑到自家大人面前,氣喘籲籲,半天都沒喘上氣:“大人,大人,小人終于追上你了。”
蘇愠同樣氣喘籲籲,不過他比管家年輕,雖然雙頰已經因為跑的太快散發出淡淡的紅暈,額前的劉海也被汗水打濕了,他的睫毛顫了顫,甩掉了滴下來的水珠,嘴唇也微微發紅,他舔了舔有些發幹的嘴唇,不由得歎了口氣,誰知道這小偷跑的這麼快,一轉眼就不見了。
“大人,咱們還是報官吧。”管家終于騰出一口氣,又向蘇愠提出了最開始的建議。這次蘇愠隻能接受了,但是現在小偷的蹤影不見了,而他們誰都沒有看到那人的小偷的正臉,就算他們去報官,又怎麼找得到人呢?蘇愠評估了一下報官的效率,無奈地歎了口氣。
“好,走吧。”
臨走之前,他深深地回望了一眼遠處,那裡不是街道的盡頭,卻已經變成了黑漆漆的一片,他掃過路上的人,卻沒看出一個像是小偷的人,他隻能回頭離開。
就在此時,一道聲音叫住他:“公子,這是你的荷包吧。”
蘇愠和管家一起回頭,發現叫住他們的是先前尋找弟弟的青年,青年手持長棍,棍子上挂着他丢失的那隻荷包,青年拿着棍子的手一抖,棍子上挂着的荷包立刻飛到蘇愠面前,蘇愠伸出手接過荷包,這番景象竟然和方才他給青年錢的時候一模一樣。
蘇愠打開荷包,檢查了一番,發現裡面的東西都沒少,尤其是庫房的鑰匙還老老實實呆在荷包裡,他終于松了一口氣,忙感謝青年:“多謝公子,你是怎麼找到它的?”
青年到:“我追上那個小偷,把他打了一頓,他就把荷包給我了。”
“啊?”管家撓撓頭,一邊左看右看,疑惑道:“小偷人呢?怎麼不見他的人影。”
“我把他放了。”
“什麼?放了,可他偷東西了!”管家睜大了眼睛:“報官,必須報官。”
“人已經離開了,就算報官,官差們也找不到他了。”青年道:“得饒人處且饒人,既然錢沒少,還請公子放他一馬。”
他眨眨眼,看着蘇愠,大有一種就算蘇愠不答應也拿他沒轍的意思。蘇愠把荷包重新挂回腰間,算是答應了青年的請求:“若他能保證以後再也不偷錢,我可以放他一次,隻是若是以後他仍舊做小偷,隻怕難逃牢獄之災。”
因為并非所有人都像他一樣願意放過别人一次,也并非所有人都對小偷保有一顆寬容之心,因此蘇愠想提醒青年這件事,青年點點頭,雖然他一項厭煩别人的說教,但他能分得清好心還是壞心,蘇愠提醒他是出于好心,所以他領了這份情:“多謝公子提醒,如果下次我見他偷東西,一定親自将他送到官府。”
在青年回來時,蘇愠就發現對方面色正常,小偷跑了那麼久,青年追上了都沒累着,他不由得好奇:“你會武功?”
“會一些輕功。”青年道:“行走江湖,總該有一技傍身。”
蘇愠道:“好輕功,公子,我們能不能交割朋友?在下蘇愠。”
青年顯示一愣,見蘇愠隻說了自己的名字,他也跟着道:“我叫蘭青,就住在附近。”
他伸出手,蘇愠沒有猶豫,也伸出自己的手,兩人雙手輕輕地握了一下,蘭青快速地收回手,有些尴尬,似乎他從來沒有和人做過這麼親密的動作。
蘇愠看到了蘭青的動作和表情,不由得露出了笑容,或許這是他這幾日第一次有如此放松的時候,起碼,他在京城又認識了一個人。
……
與蘭青告别後,蘇愠又回到了蘇府,他将讨回來的古書放到書桌上,為它們在書架上挑選了一個好位置,随後點了煤燈,在光亮下沉浸在泛黃的書頁中,他的背影落在書架上,覆蓋了一部分的書冊,整個房間安安靜靜,隻有書頁翻動在空氣中發出沙沙的聲音。
蘇愠覺得自己的生活沒什麼不好,每天早出晚歸,俸祿夠養活自己,如果他能尋仇為文大哥報仇,此生便真的沒有遺憾了。
或許是老天爺看他天天窩在房中不出門,終于看不下去了,于是當蘇愠連續看了五天書後,第六天,工部同僚們打算在萬華樓一起吃飯,聯絡一下感情,蘇愠對于聯絡感情一事并不熱衷,畢竟自從寒貴争鬥以來,各部都亂了套,而且他現在不僅是工部侍郎,也是刑部侍郎,與工部的聯系斷了不少。
但是他和錢坤的友情讓他決定參加宴會,畢竟錢坤是他在工部唯一的朋友,他不想讓錢坤為難。
萬華樓内熱鬧非凡,蘇愠從轎子裡走出,進入萬華樓大堂時,發現今日來到萬華樓的不隻是工部的人,竟然還有大理寺的人,大理寺卿洪東流是洪家這一代的主事人,而大理寺下面的人大部分也都是世家子弟,寒門能進入六部,就是進不了大理寺和戶部,或許這證明現在的朝廷還在世家的監管範圍内,如果朝中每個部門都有寒門的身影,那世家就真的不占優勢了。
“蘇兄,站在門口幹什麼,進去喝酒啊。”蘇愠的後背上搭上了一隻手,緊接着一壇酒在他眼前晃了晃,發出了嘩啦嘩啦的水聲,聽起來清爽極了,讓人聽着就想嘗一口,蘇愠喜道:“錢兄。”
身後的人走到蘇愠面前,果然是錢坤,錢坤問他:“蘇兄,怎麼不上樓,在大門口愣着幹什麼?”
蘇愠道:“沒什麼,隻是我剛才看見了大理寺的人。”
錢坤道:“我也看見了,估計今天大理寺的人也來萬華樓聚餐吧,萬華樓本來就是朝臣最愛來的酒樓,偶爾碰到幾個同僚也米什麼稀奇的,走走走,咱們快上樓。”
錢坤摟着蘇愠的肩,帶着他往樓上走,蘇愠走到樓梯中間,往下看了一眼,樓下的侍女雖多,但是各個行動井井有條,瞧着安靜典雅,與萬華樓給人的感覺一樣,樓下的桌椅和彩紙做的裝飾燈籠也完好無損地挂在牆上,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蘇愠總覺得有種異樣的感覺,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可是具體哪裡不對勁,他卻說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