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青雲的事并非隻有寒門知道。更準确地說,以寒貴之間的角逐來看,如果寒門的人知道這件事,那麼世家也一定會知道。龐太師自然也得知了消息。手下王威彙報時,拿不準主意,于是趕緊詢問龐太師的意見:“太師,咱們是不是得幫公子一把?”
龐太師冷哼一聲,面色陰沉:“幫什麼幫?青雲這孩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之前就讓他來京城幫我做事,他偏不聽,非要去做什麼小縣令。這回真的貪錢了,也沒人能幫他。”
王威愣了一下,龐太師的話讓他心中一涼。他不死心,接着問道:“太師,您的意思是?”
龐太師點點頭,目光落在面前供奉的玉佛上。香爐中的香已經快要燃盡,袅袅青煙缭繞,卻遮不住他眼中的冷意:“寒門知道這件事了嗎?”
“知道了。”
“那更不能讓他們得逞。”龐太師的聲音冷得像冰,“王威,先把證據找出來給我,我要親自面見陛下,大義滅親。”
王威瞪大了眼睛,心中震驚不已。他看着龐太師堅決的背影,張了張嘴,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隻好低頭稱是。隻是他心中仍有疑惑:太師怎能對自己的侄子這麼絕情?
而另一邊,蘇愠一直在等消息。他一邊等王逸的消息,一邊等衛無珩的消息。結果等着等着,兩邊的消息都沒等到,等來的反而是龐太師大義滅親、舉報自己侄子龐青雲貪污受賄的消息。
這一消息從宮裡傳出去,整個朝堂都震驚了。龐青雲可是龐太師的侄子,做叔叔的不拉侄子一把,反而直接向陛下告發自己的侄子,這還是他們認識的世家嗎?
不過,這其中也有拍手稱好的人。畢竟這損害的也是世家的利益和信任,無論是誰做的,他們都樂見其成。
慕鼎揚得知這件事後大怒,立刻派人将龐青雲從中州押解進京,關入大牢聽後發落。如今,龐青雲已被關押在大理寺的監牢中。如果沒有證據證明他的清白,恐怕他要麼流放,要麼會被監禁十餘年。
蘇愠在鴻胪寺得知這個消息後立刻站起來,他問府丞:“這事是真的?龐太師真的大義滅親了?”
府丞點點頭,有些瑟縮:“大人,是真的,下官沒騙人。”
他親耳聽到其他各部的人都在談論這件事,要是事情有假,肯定被别人發現了,說明這件事肯定是真的。
蘇愠感覺摸不着頭腦。
為什麼?
龐太師這是打的什麼主意?并非蘇愠有懷疑的想法,或許這朝堂上的每一個都不知道緣由,畢竟龐太師可不是能大義滅親的人。
他沒這麼清廉,也沒這麼決然。
蘇愠想了想,道:“我要去大牢一趟!”
大理寺的大牢内,陰冷潮濕,空氣中彌漫着一股黴味。龐青雲被關在監牢中,身形消瘦,面容憔悴。他留着山羊胡,明明不過三十歲,卻已經有了老态。若是不說,誰也不會想到,這個中州一個小小的縣令竟然是龐太師的侄子,十年前的探花郎。
獄卒走過來,敲了敲冷硬的鐵門:“龐大人,龐太師來看你了。”
龐青雲聞言擡起頭。京城裡已經很冷了,雖然他穿着棉衣,但手腳早已被凍得通紅,甚至生了凍瘡。他從凍僵的雙手中擡起頭,對上了站在鐵欄杆外的龐太師的視線。
“二叔,您來看我了?”他輕聲問好,卻一動不動。
龐太師站在鐵欄杆外,神情冷漠,完全沒有面對自己侄兒的親昵:“青雲,别怪二叔大義滅親。二叔是太師,要為天下官員做榜樣的。”
龐青雲的聲音有些沙啞:“二叔不信我沒有貪污嗎?”
龐太師淡淡道:“二叔想要信你一次。可是證據确鑿,二叔也沒有辦法。再說,現在寒門已經發現你貪污的事,如果讓他們先行一步,世家可就又慢了一步了。”
龐青雲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寒門,寒門,又是寒門,又是寒貴之争。二叔,你眼裡就沒有其他嗎?這天下,這朝堂,難道不是以好壞劃分,而是要以寒貴劃分嗎?”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情緒愈發激動。到最後,就算他閉嘴,餘音仍在牢房中回蕩。
龐太師不為所動,語氣中帶着幾分居高臨下的意味:“青雲,你還是年輕。”
他以一種年長者的口吻對龐青雲這麼說,沒有解釋,也沒有安慰,隻剩下一句模棱兩可的謎語。
龐青雲笑了,笑容中帶着幾分苦澀:“是啊,我還是年輕。所以我不懂什麼叫利益為上,我也不會阿谀奉承,所以我才會變成這個下場。但是二叔,我不後悔。”
他仰視着龐太師,眼中帶着幾分堅定:“爺爺說,做人要問心無愧,世間種種不過身外之物。二叔,你已被名利所累,回頭吧。你若回頭,還能有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