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無恙阖上雙眼,想起前世幽泉谷一戰失敗,隔日他要領兵殺進幽泉谷,卻被衆人抵死攔下。
最後他妥協了,等半月後再次進攻之時,卻發現戎軍數量倍增。
他隻能領着衆兵拼死抵抗,犧牲了萬餘士兵的性命,鏖戰數月才得以殲滅敵軍。
祝無恙目光幽幽:“戎軍的兵馬約莫還有多少?若是強攻有幾成的勝算?”
“算上傷病,預計兩萬人馬左右。”
祝家軍的數量,是對面的兩倍,可若敵方死守幽泉谷,哪怕祝家軍的兵馬在數量上有優勢,強攻也未必能有七成的勝算。
祝無恙思忖片刻道:“即日起,全軍原地休養十日,待傷兵恢複元氣之後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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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祝無恙與長風在營帳中商讨十日後的應對之策。
祝無恙望着外頭漫天的大雪,歎道:“烏峽關的大雪什麼時候才能消停。”
雪窖冰天,西北的大雪沉積到數尺之厚,臨到初春也未見消融的勢頭。
“根據往年的經驗,至少還要下半個月,大雪覆山易遮擋視線,積雪深厚難以步行,謹慎起見,隻能等雪停了之後再行進攻。”
長風問道:“将軍以為如何?”
祝無恙目光落在繪制在羊皮紙的輿圖上,眉間一片漆沉:“我認為,用不了十日,三日後,我親自帶兵去幽泉谷。”
長風大驚:“軍中能作戰的精兵不過兩萬,還有兩萬傷病尚在休養之中,雪中作戰條件極為嚴苛,我們怕是五分的勝算都沒有。”
“箭毒頑固,您的身體已是強弩之末,若是強攻,恐怕堅持不了多久!”
“不需兩萬兵馬,三千精兵即可。”祝無恙一錘定音。
他在輿圖上圈出一塊,此地為戎軍糧草囤積的草場,“昨日冒險去幽泉谷,我已經摸清了地勢,趁着大雪封山,我們要在敵軍的援兵到達之前速戰速決,否則就晚了。”
他沉聲叮囑:“你莫要打草驚蛇,備好一萬兵馬,在後方等我。”
長風猶如醍醐灌頂,原來将軍是要在兩軍歇戰之際,出其不意,打得敵軍措手不及。
他拱手領命,而後又有些遲疑道:“那青武将軍那邊?”
“不必告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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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醜時三刻,祝無恙趁夜色離開營帳,與郊外早已部署好的三千精兵回合,直奔幽泉谷。
幽泉谷的哨兵完全沒有預料到對方會在夜裡偷襲,個個鼾聲大睡,等祝無恙一把火燒到戎軍大本營之時,他們已經亂成了一團。
青武夜中忽而被外面鐵蹄聲震醒,不等穿上甲胄,急忙走出營帳。
外面燈火通明,全軍整裝待發。
他神色大驚,暗道一聲完了,前幾日他已将密信傳送到戎軍手裡,如今祝家軍半夜發起突襲,戎軍必然毫無招架之力。
一把玄鐵鑄就的劍刃架在他的脖頸處,身後傳來長風的聲音:“青武将軍,你急着去哪?”
青武早就方寸大亂,咽了咽喉嚨:“将、将軍三日前下令全軍休整,如今這般是意欲何為?”
長風手執利劍,語氣森嚴道:“這就不勞您費心了。”
祝無恙大馬金刀地坐在軍榻上,目光如利刃,一寸一寸地掃過斷魂劍。
“困在幽泉谷的戎軍已被全數絞殺,逃出的戎軍也被我方兵馬圍住,目下戰況明朗,不出三日可把戎軍全部拿下。”長風有條不紊地禀報戰況,“将軍,活着的俘虜該如此處置?”
祝無恙眼中盡是冷意,緩緩吐出一個字:“殺。”
而後擡眸蔑道:“青武,你有何話要說?”
青武被押跪在地上,大汗淋漓:“将軍計策高明,夜襲敵軍,末将佩服!”
祝無恙嗤鼻冷笑,乜了他一眼:“若非你及時将密報傳到敵軍手裡,這場戰役怕是不會進展得如此順利,還得多謝你的配合。”
“末、末将不知您在說什麼。”
長風當即從懷中掏出一沓信紙,扔在他面前:“這是從敵軍内部搜刮來的密信,上面字字句句皆出你之手,你還有何狡辯?!”
觀信中内容,從他們行軍到烏峽關之時,青武就與對方有了往來。
幾乎所有機密情報,都被他提前洩露給敵軍,若非如此,主帥與諸多将士又怎會身中毒箭?
青武深知一切已無力回天,頹然地跌坐在地上。
“末将實在是沒有辦法,他們挾持了我的妻子,用她腹中的胎兒威脅我,我的前半生都在為大乾效忠,到了而立之年,膝下也無一個子嗣,我實在是沒辦法......”
祝無恙劍眉緊蹙:“你的妻子?”
青武随他行軍多年,一直孑然一身,哪來的妻子?
“末将在西州時結識了她,一直未向他人提及,此事不知何時被戎族人知曉,敵軍趁亂将她擄走,如今她已懷胎三月了。”
長風義憤填膺道:“身為軍中将領,知情不報,與敵軍暗度陳倉,罪當千刀萬剮!”
“末将自知難逃一死,隻求将軍念在多年情分上,放過我的妻子樓氏,保下她腹中胎兒,末将感激不盡!”青武聲淚俱下。
半晌後,祝無恙沉聲道:“先押下去,重兵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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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您當真要網開一面?”
長風一時間摸不透他的心思,軍中鐵律,若有将士洩露軍情,通敵賣國,處以極刑也不為過,祝無恙卻隻是将人暫時收押。
“現在殺他為時尚早,你派人去那群俘虜中找出他的妻子,查清楚身份,叫人好生看管,回京之前兩人務必都要活着。”
祝無恙幽黑的眸底深不可測,“青武叛變一事,并非是他妻子被挾持這麼簡單,牽連其中的,怕是不止他一人。”
長風恍然:“您的意思是,有幕後之人指使他?”
“當年沂州一戰,我父母與衆多将士接連命喪,皇帝懷疑祝家軍裡面出了内鬼,我當時以為是被人構陷,現在想來未必不是真的。”
他的父母慘死戰場,而真正的仇人還在逍遙法外,一想到此處,他就心如刀絞。
他忍着悲痛,沉聲道:“現在下定論為時尚早,我還需再找一人。”
長風拱手道:“末将謹聽将軍吩咐!”
“你傳令下去,待戎軍盡數被剿滅,立即将捷報傳回京城,全軍原地休整半月再班師回朝,我此戰耗盡心血,需在營中好生休養,任何人不許探視。”
趁此機會,他需提前秘密回京。
他的妻子,還在京城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