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加了額外的藥劑,這才讓這些毒即刻顯形。
深府高門,不似普通人家那樣平靜無波,一個弱女子,本就失了記憶,還要遭受此等惡毒的手段。
若不是他今日察覺,後果不堪設想。
“蘇小姐不必擔憂。“他見她臉色較差,和聲安慰道,“我方才觀你脈象,尚且沒有中毒之迹,藥罐子淬毒這等害人的手法,無聲無息,需用上一年半載才會使人毒入心扉,病入膏肓。”
前世,她就是日複一日地飲這毒藥,将自己推向死亡的淵源。
“今日之事,務必請江大夫替我保守秘密。”她收斂了心神,懇求道。
“蘇小姐放心,江某必定三緘其口。”
*
蘇懷黎走出百世堂的時候,恰逢蘇懷景買好了鳳尾酥,于是兩人一道回了蘇府。
蘇懷景的祖父曾任太子太傅,學識淵博,桃李滿林,祖父仙逝時,皇帝哀痛不已,甚至親自登門哀悼。
如今蘇家家主蘇鶴,繼承了父親的遺志,在國子監任職,一心著書立說,傳授學術,素日裡都在潛心鑽研學術。
但蘇府,遠不及往日的輝煌。
前世,蘇懷黎與祝無恙成婚時,祝無恙在大乾朝可謂如日中天,皇帝願意下旨賜婚,實際上是因為蘇鶴乃清廉之身,世代清正,手中無實權,不需要忌憚。
而蘇懷景并未效仿先輩,一心從文,如今在刑部擔任司郎中。
入仕之前,蘇懷景是京城世家中出了名的貴公子,從小就聰慧,在父親和祖父的熏陶下,讀了許多聖賢書,但他又信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萌生了南下遊曆的想法,他遊曆了大江南北,也深刻體會到了底層百姓的艱苦。
救下蘇懷黎那一年,他決心入仕,走上了和父親祖父截然不同的道路。
閑暇之時,他也不拘在府中,而是在京中各大茶樓與友人吟詩作對,好不雅緻。
今日回府,蘇懷景甚是高興,揚言要親自下廚。
出府這些時辰,檀兒也在主院幫許氏整理完了内務,同蘇懷黎一道回了黎湘閣。
行至抄手遊廊時,迎面遇上了秦曼曼。
表小姐居住的夢雲閣就在黎湘閣隔壁。
檀兒福身道:“見過秦小姐。”
這是重生以來,蘇懷黎第一次碰上秦曼曼,腳下便多停了一會。
秦曼曼訝異道:“難得見妹妹出黎湘閣,不知妹妹現今身體如何了?外面風大,可仔細别着了涼。”
蘇懷黎淡道:“好多了,多謝表姐關心。”
一句好多了,倒是讓秦曼曼語塞無言,她暗自冷笑道,多等些日子,怕就不會這麼好了。
她的目光落到了檀兒身上,嬌音笑道:“我今早去給姨母請安,看見檀兒在一旁侍候,原以為檀兒已經回了主院。”
“妹妹别生氣,我說句公道話,檀兒這等姿色和才幹的丫鬟,若是待在黎湘閣,怕是會誤了前途,日後許不了好人家。”
說罷,她還有意給檀兒使了個眼色,檀兒哪敢接話,隻是怯怯地低着頭。
“女兒家的婚事是頭等大事,日後我自會為她打算。”
蘇懷黎今日有意和她周旋,便多說了幾句,“聽聞前些日子,姨父為姐姐尋了一門親事,莫非已是好事将近?”
一聽這話,秦曼曼的臉霎時黑了。
她的父親出身商賈之家,如今在做些粗布生意,上不得台面,母親逝世之後,她趕忙投奔了姨母,也是想借着蘇府的門楣為自己讨一門好親事。
可他那個不争氣的父親,寵妾滅妻,眼裡根本沒有自己的嫡親女兒,竟然為了蠅頭小利,就要将她說給一個做酒館生意的人家。
她當即大鬧了一場,好在許氏也算疼她,強硬地回絕了這門親事,連同他那個不争氣的父親也趕出了蘇府。
這事鮮少人知道,不會耽誤她日後選夫婿。
蘇懷黎的語氣溫溫柔柔,好似當真關心她,實則是往她心窩子裡戳。
但她又不能發作,隻能暗自咬牙,臉上差點挂不住:“父親酒後說的胡話,當不得真,妹妹莫要信那些謠言。”
蘇懷黎懶得與她多作計較,微微颔首後,便徑直走向黎湘閣。
留秦曼曼一人在原地,目光陰鸷地盯着離去的背影。
*
一路上,檀兒大氣都不敢出,暗自瞧了蘇懷黎的臉色并無不妥,便松了一口。
“小姐,今日您出府出得早,奴婢熬了湯藥您忘記喝了。”
檀兒端起案桌上已經涼透了的藥碗,要去廚房溫熱一遍,被蘇懷黎攔了下來。
“不必了。”
前些日子案桌上搖曳生姿的蘭花,如今竟見頹死之态,隻因她這幾日将湯藥全數喂給了這蘭花。
檀兒身立一旁,靜靜地等她吩咐。
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之後,蘇懷黎擡眸道:“你取一根銀針過來。”
檀兒心下疑惑,但也照做了。
蘇懷黎接過銀針,浸入湯藥之中,不多時,銀針便慢慢地染上了黑。
檀兒在一旁瞪大雙眼,神色不可置信,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小姐,不是奴婢幹的!奴婢也不知道這湯藥為何有毒!”
“夫人特地叮囑奴婢要伺候好小姐,檀兒不敢有半分懈怠,定然是有人趁奴婢不在之時偷偷下毒,求小姐明察!”
檀兒聲淚俱下,臉上皆是慌亂無措。
“我知道你沒這個膽量下毒,隻是這些藥都是你日夜煎煮的,哪怕是鬧到官府去,你也未必能洗脫罪責。”
蘇懷黎輕輕歎了口氣:“念及你在我身邊侍候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見夢雲閣的表小姐對你倒是頗為欣賞,從明日起,你去伺候她吧。”
檀兒哭得險些喘不上氣,一聽到表小姐的名諱,當即愣住。
她猶如當頭一棒,胡亂擦了擦眼淚:“小姐,奴婢想起來了!”
“都是秦小姐幹的,是她給您下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