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懷黎反複夢到那名戴着骷髅面具的男子。
起先隻是夢到自己逃跑時的驚慌,後又悔恨自己沒有看清那人的臉,直到第三個夢境,她又夢到自己尋着小貓的蹤迹,走到那堵牆下。
那名黑衣男子翻身跳下牆,她有意識地壓下心中的恐懼,強制自己不轉身逃跑,男子第一時間察覺到她的存在,但似乎對她并沒有惡意。
直至他愈走愈近,在自己跟前停下。
她聽見他問:“為何不逃?”
蘇懷黎努力地記住此人的身形和語氣,但因為在夢中,一切都顯得極為不真實。
她擡起頭與那人直視,絲毫不顯膽怯:“你到底是誰?”
那人擡起右手,輕輕摘掉骷髅面具,輕笑道:“阿黎,好久不見。”
蘇懷黎瞳孔瞬間放大,腦中幾乎一片空白,甚至覺得呼吸都停滞了。
因為沖擊太大,她又毫不意外地在夢中暈厥過去。
直至她猛然醒了過來,如獲自由一般拼命地喘氣,白皙的額頭細細地冒出冷汗。
為什麼。
為什麼會是他。
為什麼摘下面具之後,她見到的是祝無恙。
莫非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拼命想看清那人的臉,卻将他幻想成了祝無恙。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輕晃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強撐起身子睜開眼看向四周的景象,确認自己終于徹底掙脫了夢境後,才脫力虛弱地靠在床頭。
微風透過窗的縫隙吹進屋内,床幔微微晃動。
她睡下的時候已經快到卯時了,可觀窗外的天依舊是朦胧微亮的,自己竟然隻睡了不到一個時辰。
她輕輕歎了口氣,再這樣下去,怕是要魔怔了。
*
蘇府的早膳時間設在了辰時,蘇懷黎難以入眠,便起了個大早,梳洗裝扮後進了中堂。
因為昨日那一遭,衆人回到房中已經很晚了,今日隻有蘇夫人起床用早膳。
許氏見蘇懷黎早早地在中堂等候,開口關心道:“為何不在房中多睡幾個時辰,昨日你受驚了,應當好好休息才是。”
入座後,許氏瞧見她面色蒼白,又貼心給她盛了一碗清粥。
因着許氏常年禮佛的緣故,蘇府早膳安排的都是清淡的素齋飯。
蘇懷黎接過盛好粥飯,有些心不在焉地喝了幾口,問道:“母親,兄長今早還未歸家嗎?”
許氏歎了口氣:“是啊,他今早特地差人回話,說是近幾日都要留在宮中當值。”
蘇懷黎沒滋沒味地又嘗了一口,心念道,看來還得過些日子,自己才能找蘇懷景詢問案情的結果了。
無端地,蘇懷黎腦中閃過昨日蘇懷景的神情。
慢慢地,竟然品出幾分不對勁。
一開始,他得知自己遇到賊人,神情十分關切,但當她提到那個骷髅面具時,他眼中分明閃過了一絲錯愕和震驚。
但是她隻顧着回憶,忘卻了這個細節。
如今想來,卻有些耐人尋味。
蘇懷黎若有所思地放下手中的瓷碗,早膳過後,她便出了府,直奔清風樓。
她前世無意得知過,清風樓是蘇懷景名下房産,若真如她猜測的那般,蘇懷景與縱火之人有交情,那麼他必然會與那人碰面。
蘇懷景能第一時間為那人打掩護,可見兩人交情非同一般。
她特地選了與蘇懷景專屬房間相鄰的另一間,此房間位置極佳,可以清楚地觀察到樓下來往的馬車。
連着三日,蘇懷黎都特地支開了雲歸和芙蓉,在清風樓二樓蹲點。
直至有輛馬車徐徐駛過,停下了清風樓門口。
蘇懷黎一眼就認出了那是蘇懷景的馬車。
蘇懷景的那間房是專門設計過的,房間的隔音極好,偷聽這一招自然是行不通的,她足足在隔壁蹲了半個多時辰,才等到他再次推開房門。
蘇懷景見到她的第一時間,眼中明顯閃過慌亂和詫異,被她輕而易舉捕捉到了。
因為慌亂,所以房門尚未緊閉,蘇懷黎的餘光往裡頭瞥了一眼。
很快,恍若一陣風拂過,房門便關上了。
蘇懷黎壓下心中的異樣,僅有指尖微微顫抖。
她故作驚訝道:“兄長,你竟也在清風樓,我聽母親說,這幾日你在朝中事務繁忙,我想吃荔枝桃山,便自己來了清風樓。”
她神色單純,口吻歡快,蘇懷景心想,應當隻是巧合。
蘇懷黎又恍若好奇地往房内探探:“兄長今日來清風樓作何?莫非是背着我開小竈?”
蘇懷景下意識移動身體擋住了門,輕咳一聲:“哪能啊,有好吃的我早就第一時間帶回家了,隻是下朝之後想起前幾日有個物件落在了清風樓,我順路過來取。”
“哦......是什麼重要東西,找到了嗎?”蘇懷黎若有其事地接過話茬。
“也不算什麼重要的東西,幾日不來,可能早已給人撿走了,”蘇懷景刻意想要支開她,“我也好幾日沒有休息了,既然東西找不到,那就先回府吧。”
蘇懷黎看似乖巧地點點頭:“那我同兄長一道回府吧。”
實則她心裡清楚,蘇懷景一番話裡全是破綻,找什麼物件,需要花上半個時辰?
兩人下樓離開後,二樓房中一側窗戶卻微微打開,見兩人有說有笑地上了馬車。
樓上的人面戴骷髅面具,看不出任何神情。
兩人聊了一路,但隻字未提幾日前的縱火案,蘇懷黎好似全然不關心那件事。
越是這樣,蘇懷景心中越是泛起疑惑,為何蘇懷黎會無端出現在清風樓,好似在等着他一般,為何今日雲歸沒有貼身跟着蘇懷黎。
到了蘇府後,蘇懷黎借口在清風樓已經用過膳,便先回到黎湘閣。
一回到房中,蘇懷黎緊憋的一口氣終于得以舒展。
她的猜測是對的,就是那一刻,她往房門一瞥,電光火石間,窺見了房中站着一位戴着骷髅面具的男子。
她慢慢地沉下身子,坐在椅子上。
此刻,蘇懷黎才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兄長似乎并不像表面上看那樣簡單。
他刻意讓自己瞞着縱火犯的消息,為的就是讓刑部的人不順藤摸瓜找到真兇。
也就是說,若縱火之人是信王的同黨,那蘇懷景自然與信王脫不了幹系。
而自己若是信王的女兒......
那當年蘇懷景當真是無意路過淮州才将自己解救的嗎?
他救下自己,圖謀的是什麼?
蘇懷黎不禁怅然,看來自己前世當真是白活了一場。
*
深夜,在無人注意之時,一抹雪白清麗的背影離開了蘇府。
江南正準備睡下,陡然聽到外頭有敲門聲,揉了揉眼睛,朝外喊了一聲:“誰啊?”
甫一開門,卻見門口站着一位披着雪白羽絨鬥篷的女子。
女子脫下厚重的帽檐,露出精緻的容貌,在夜中熠熠生輝。
江南一時間看呆了,磕磕絆絆道:“蘇...蘇小姐。”
蘇懷黎溫聲道:“小大夫,深夜造訪打擾了,可否為我引見堂主。”
現下雖已入春,但是深夜的寒氣還是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