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曼曼今夜一番話,對蘇懷黎的沖擊,實在不亞于前世那道抄家入獄的聖旨。
她苦思冥想,腦海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即将沖出來,明明真相已經呼之欲出,但是她就是死活想不起來。
此時此刻,她從來沒有如此痛恨自己失去了記憶。
蘇懷黎呆坐在榻上,眼中仿佛失去了光暈和色彩,直至寅時三刻,她的身體才徹底炒撐不住,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而黎湘閣外,一名男子從暗處走了出來。
借着微弱的月光,可看出男子一身玄黑色暗金紋束袖長袍,身軀修長,面帶鎏金骷髅面具,看不出面部長相,但卻直接感受到其矜貴冷傲的氣場,讓人噤若寒蟬。
雲歸察覺到有人靠近,右手悄悄撫上雲紋劍,眼中暗露殺意,直至看清來人的面部,瞳孔瞬間放大。
在本能的驅使下,雲歸立馬單膝跪地,口中的話還沒說出,卻見那人伸出修長的食指,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男子輕聲進門,解下骷髅面具輕放在案幾上,随後踱步走向绫羅帳下沉睡之人。
清冷的月光透過薄如蟬翼的窗紙,灑進屋内,映照在男子輪廓分明的臉龐。
他漆黑的雙眸深深注視着榻上沉睡的少女,不自覺地流出萬千溫柔缱绻。
見蘇懷黎安然完好地入睡,他緊懸多時的心終于微微放下。
此時,四下寂靜,他難得有機會好好看着她,陪着她。
這是他重生之後,第二次見到她。
第一次是在那紅牆下,少女穿着一襲碧水藍衫,慌亂之中想要逃跑,但被他挾持住了。
他未曾想兩人第一次見面,會在這種情況之下。
她明明那樣地害怕,害怕到身體不止的顫抖,但卻還是強裝鎮定和他周旋。
但她猜錯了一點,她可是他放在心尖尖的人啊,怎會忍心傷她半分。
事出緊急,他隻好在她腰側一點,少女便軟若無骨地倒在了他的懷中,他将人安置在了八角亭,躲在暗處,親眼見到她被人發現後,才敢離去。
祝無恙凝視着蘇懷黎的睡臉,低聲溫柔地道:“抱歉,讓你受苦了。”
少女仿佛睡得極不安穩,細眉輕輕蹙起,口中時不時還溢出含糊不清的呢喃。
望着她夢中不安的神情,祝無恙的心髒泛起陣陣酸楚。
此時的蘇懷黎,剛長成少女的模樣,膚若凝脂,面若桃花。
雖然與前世隻相隔三年,但祝無恙隐約能感覺到,她與前世有着細微的區别。
前世的蘇懷黎總是帶有病态的蒼白,雖然他已經盡力地呵護她,照顧她,但還是阻止不了她的生命一點一點地消散。
到最後,依舊無法護她周全。
甚至她在被賊人所害之時,自己也無法及時趕到她身邊。
想到此處,他伸手輕輕撫平她眉間的哀愁,轉而起身戴上骷髅面具,深不可測的眼眸中露出了冷意和殺氣。
*
因宮中走水一事,刑部上下夜以繼日地清點被火燒毀的卷宗。
最後,刑部清點完所有在案的卷宗,發現唯獨信王的卷宗被大火燒了個幹淨,所有重要的物證都離奇消失了,連個殘渣也不剩。
可見,兇犯就是沖着信王當年通敵一案去的。
令人寒戰的是,此人武功高強,行事謹慎,竟然未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迹。
現下别說抓着兇犯了,就連這兇犯是男是女,刑部也沒有一點眉目。
劉忠良伏跪在大殿上,一五一十将探查的結果禀告聖文帝,又惹得聖文帝大怒。
但朝中事務繁忙,衆多案子堆積如山,不能因為一樁陳年舊案被翻出,刑部就不管新案子了。
于是,聖文帝下旨,判處當值的官員玩忽職守之罪,全數被革了職,這樁案子也算暫時結案了。
蘇懷景在宮中不眠不休勞累了三日後,才得以出宮回家休息。
但他的馬車并沒有駛往蘇府大門,而是停在了清風樓。
明面上,蘇懷景是清風樓的常客,但實際上,清風樓是蘇懷景特意在京中購置的一處房産,鮮少有人知道。
他一下馬車就奔向了二樓的菩提閣,推開門見到一玄袍男子坐在高山流水茶台旁,飲着清茶。
蘇懷景一想到自己在宮中勞累數日,始作俑者卻在清風樓好不惬意地喝茶,心下頓時失了平衡。
于是他一屁股坐在紫檀椅子上,奪過祝無恙手中剛剛沏好的龍溪茶,一飲而盡,方才解了一點火氣。
蘇懷景放下手中的玉瓷杯,語氣不滿道:“大将軍,你剛回京就給我捅了這麼大一個簍子。”
祝無恙手下一頓,嘴角微微勾起,自顧自拿起另一個杯盞:“抱歉,事出緊急。不過我都處理幹淨了,沒留下一絲痕迹,他們找不到證據的。”
蘇懷景在刑部當差近三年,早已經把刑部的布局分毫不差地畫給了祝無恙。
“物證都被銷毀了,也找不到人證,今日陛下剛結了此案,刑部此次辦事不力,劉忠良首當其中受到影響,他安插在刑部的親信也被鏟除了一批,提拔的都是中立派,換一批新的血液也是好事。”
蘇懷景頓了頓,又道:“阿黎那邊......我也交代過了,她很聰明,應當會死守這個秘密。”
祝無恙微微颔首,提到蘇懷黎,他整個人都柔和了些:“這幾日我去見過她了,她的狀态比以前好了許多,應該未受到此事的影響。”
不過他去看蘇懷黎的方式,自然不是光明正大。
蘇懷景皺眉疑惑道:“以前?”
“咳咳。”祝無恙險些被茶水嗆到。
差點忘了,在蘇懷景眼中,自己如今已是三年未見蘇懷黎了。
于是,他略微掩飾了一下,雲淡風輕地解釋道:“我是說宮裡那日。”
蘇懷景不疑有他,直奔主題道:“你此番提前回京所為何事?為何一把火燒了信王的卷宗?”
這幾日他着實想不通,祝無恙為何如此大動幹戈地把信王的卷宗燒了,若是要為信王平反,也不應該是這等操作,這反而是坐實了信王有同黨的事實。
祝無恙眸中微暗:“那些物件我沒燒,現在正原封不動地放在将軍府。”
蘇懷景又訝異道:“信王一事終于有新的進展了?”
“算是吧,如今還沒有确鑿的證據,但我在烏峽關抓到了一名通敵的内鬼,現在正關在牢裡候審。”
“是誰?”
祝無恙擡起漆黑的雙眸:“青武。”
蘇懷景蹙眉沉思:“竟然是他......”
*
三年前,原在沂州殺敵的祝無恙突然給蘇懷景來了一封密信,信上寫着:信王有危險,速去淮州。
于是蘇懷景連夜趕往淮州,但抵達淮州之時,為時已晚,整個信王府被官兵團團圍住,周遭的百姓都在傳,信王府遭遇流寇洗劫,全府上下,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