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見外頭熱鬧,便把這一側的窗戶都打開了。
映入眼簾的是外面歡聲慶祝的場面,祝家的軍隊整齊劃一地進入京城。
蘇懷黎第一眼就見到了在衆人最前頭,騎着烈馬的祝無恙。
弱冠少年一身鎏金亮銀铠甲,周身恍若有淡淡的光暈環繞,再往上,是一張英氣冷絕的面孔,劍眉斜飛入鬓,若不是因氣場過于冷傲,一雙桃花眼必然是深情缱绻。
這一幕,惹得夾道歡迎的京城少女看呆了眼。
正午時分,日頭正盛,曬得她異常恍惚,蘇懷黎一時間出了神,隐約聽見檀兒在呼喚她。
“小姐,小姐,你看,那可是赫赫有名的祝将軍。”
彼時的蘇懷黎,正因為父母幾度想為她相看郎君而煩悶,在丫鬟的陪同下來清風樓散心,正巧碰到回京的祝家軍隊。
那空前的盛景,馬上翩翩的少年郎,飒爽英姿,熱烈鮮豔,惹得她不禁多看了兩眼。
檀兒在一旁感慨道:“祝将軍從小長在西州,難得回京,弱冠之年就立下赫赫戰功,陛下對他極為賞識。不過這京城的女子就算再傾慕祝将軍,也沒希望了,聽說陛下想将長公主賜婚于他。”
蘇懷黎眨了眨雙眸,想象這怒馬鮮衣的少年郎與豔冠京城的公主站在一起,應是極其相配的。
就在這時,騎在馬上的少年将軍好似有感應一般,擡起頭,視線往上看去。
蘇懷黎猝不及防接收到他的目光,心髒仿佛被燙了一下。
她應該是産生了幻覺,好似看見他的嘴角輕輕地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冰冷的雙眸也降低了溫度,眼尾無端地生出情意。
少年輕輕一看,便讓她呼吸都快停滞了,于是她隻好慌亂地低眉躲開。
檀兒狐疑地看她:“小姐,你的臉怎麼紅了。”
她想,應該是今天的陽光過于熱烈了。
過分熱烈的陽光讓蘇懷黎頭暈目眩,将眼前這一幕與前世漸漸重合起來。
但她知道,她已經不是前世那個,被人看一眼就會心動的蘇懷黎了。
她的眼眸恢複清明,淡淡地吩咐道:“将窗戶關上吧。”
“啊?哦......好的,小姐。”
芙蓉看着正興起,冷不丁被小姐倏然沉下的面容吓到。
她想,小姐應該是嫌日頭太曬了。
但在窗戶關上的一瞬間,為首的少年徐徐擡眸,往上看了一眼。
*
胳膊受傷之後,蘇懷黎整個人都倦倦的,原是想早起在庭院中練個劍,這才第一天,練劍的想法就夭折了,她擡了擡胳膊,依舊感覺到手肘處有淡淡的刺痛。
得知祝無恙回京的消息,她的心情萬般複雜,雖說是重生了,但自己好像還是無法改變應有的軌迹。
屋外傳來一陣由近及遠,急匆匆的腳步聲。
蘇懷景推開門,焦急地問她:“阿黎,聽說你受傷了,現在怎麼樣了?”
旁邊站着不敢看她的芙蓉,不用猜就知道是誰告的狀。
蘇懷黎适才正發着愁,現下又來了一個新的麻煩。
她略微有些無奈道:“兄長,我沒事了,适才大夫說隻需要休養幾日便好。”
但蘇懷景還是滿臉擔憂,蘇懷黎這才不得已将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他,不過隐藏了部分事實。
蘇懷景聽完之後,緊擰的眉頭這才舒展了些:“江大夫當真這麼說?”
“嗯。”蘇懷黎颔首道,“前些日子,我去百世堂複診,江大夫說我如今身子已然好了許多,但當年因為受重傷根基不穩,若可以尋一個法子增強内力,也不失為良策。”
“兄長,”她真誠道,“我不想再這樣空殼似的渾渾噩噩地過下去了。”
蘇懷黎臉上顯出淡淡的愁容,讓蘇懷景内心不禁揪起疼痛。
他安慰道:“放心,兄長給你想辦法。”
過幾日,蘇懷景當真給她尋個法子。
休養了幾日,蘇懷黎胳膊的傷終于痊愈了,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不敢再找個人與自己比劍,隻好自己在院中挽劍花。
蘇懷景今日下朝早,興沖沖地進了黎湘閣。
蘇懷黎見他手中拿着一沓物件,疑惑道:“兄長,這些是何物?”
他将所有的信紙鋪在了桌上,蘇懷黎仔細瞧了半天,訝異道:“這些都是劍館嗎?”
“不錯,我這幾日把京中所有的劍館都打聽了個遍。”
說罷,他點了點桌上的其中一張信紙:“我覺得,這家劍館最适合你。”
蘇懷黎默默拿起信紙,讀道:“飛鴻館......謝原......”
“這家劍館師傅早些年在西北打仗,劍術奇特詭谲,因一次意外瘸了一條腿,隻能回京開個劍館得以糊口,但這京城中劍館競争太過激烈,世家子弟又偏愛去一些名氣高,正宗學院派的劍館,所以飛鴻館的生意并不算好,都是一些低階的武将送自己年幼的兒子去。”
“阿黎,劍館中的弟子皆是男子,你若想去劍館學習練劍,少不了在外貌裝扮上費一些功夫,飛鴻館收的弟子幾乎都是十歲左右的孩童,以如今你的身量,混在他們中間也不惹眼。”
“再者說,他們都是一些武将的兒子,與我在官場上也幾乎沒有交集,你若去了,就借蘇府遠房表親的名義,定然不會有人懷疑你。”
她微微颔首,對蘇懷景的一番話表示贊同,隻是,他有最重要的一點沒提及。
飛鴻館的謝原,是祝無恙少年時的練劍師傅。
唯獨這一點,讓她産生了退避的想法。
蘇懷景說的這些,她前世就已經知曉了。
謝原年輕的時候在西北上陣殺敵,中年時瘸了腿,開了劍館後也是常年孑然一身。
前世,祝無恙對這位師傅可以說是關照非常,他常年在西北,身為他的妻子,蘇懷黎有義務時常代替他去看望這位師傅。
自己當年練的《山河賦》,也是師從謝原。
那年元宵,祝無恙因戰事繁忙被困西北,她帶上謝師傅最愛的屠蘇酒,去了飛鴻館。
那時,兩人已經十分熟稔了,謝原大口喝着屠蘇酒,蘇懷黎便在一旁飲着熱茶。
大雪漫天,蘇懷黎趁着謝原酒意正盛,提出要和他學劍。
謝原當即酒意就消了,拼命搖頭道:“不可不可,夫人你身子弱,哪能禁得住折騰啊。”
他實在無奈道:“我知道你們小年輕感情好,但想送生辰禮,多的是辦法,何苦非要練劍呢?”
但蘇懷黎言辭誠懇,目光堅定,謝原也是拗不過她。
“罷了罷了,你們倆都是一個脾氣,犟得很!等雪停了我再教你吧。”
等到真開始練劍的時候,蘇懷黎終于理解為何那日謝原極力勸阻,可是反悔已經晚了。